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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(4)

他不由心中一动,当时翻身下马,向远处张望了一下,发现不远处有大片松林,隐隐似有楼角交插着,颇似有一片大宅庄院。他就又上了马,直顺着这小石道,向上行去,才行了约百十尺左右,忽然嗖的一声,一支白羽短箭,直向他头上射来。

楚少秋也是有相当身手之人,怎会为这支箭射中,当下在马上,轻起右手,骈二指向那箭身上轻轻一点,只听见“叮”的一声,已把这支小箭,点到了一边石壁之上,击起了一点火星。

楚少秋大吃了一惊,未及发话,就见由一边树丛中“嗖”一声,纵出了一条人影,向他马前一落,一声问吼:

“何方小子,不想活了么?看刀!”

这一刀挟着一股劲风,直向楚少秋当头砍下,楚少秋情急之下一带马首,就手一按马鞍,用“旱地拔葱”的轻功绝技,倏地把身形拔起了丈许以外,轻飘飘落在一块凸出的青石之上。他吃惊地道:“喂!朋友!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
那人一刀没有砍着人家,再回身看对方已在丈许之外,似乎吃了一惊,当时也怔了一下,只是上下打量着楚少秋的形态。

楚少秋也看了看他,见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矮小汉子,双腿上缠着青布绑腿,一身青布衣服,背后还背着一个草帽,完全一副野汉子的味道。

他直着眼睛道:“你是来找……来找谁的?”

楚少秋本是一腔疾怒,可是恐这汉子,是淮上三子的身边人,不敢轻易得罪,当时抱了一下拳道:

“这位仁兄请了,在下是来访淮上三子三位老人家的,仁兄可知三老的住处么?”

这矮汉子闻言,更是脸色一阵大变,当时口中“哦”了一声。

“果然不错!”

遂又点了点头道:“朋友,你是北京城来的吧!专门来找我们三位老当家的可是?”

楚少秋不胜惊疑点头道:“咦!你怎会知道?仁兄是……”

这矮子脸色又自一变,一面低头寻思:

“果然是这小子,前些日子乌头婆来到庄子里,和三位老爷说的那个小子,不就是这人么!”

他脑子里想着,一双眸子朝着楚少秋又打量了半天,愈觉得所料不差,当时黄眼珠子转了转,突然含笑:

“三位老人家正在府内,在下正是他庄内门丁,相公请随我来。”

楚少秋不由大喜,当时连连笑道:“劳驾!劳驾!仁兄请。”

这矮子遂转过身来,一面用刀砍着道边的青草,就往上慢慢行着。楚少秋牵着马,紧紧在后跟着,上行了约有二里多路,果见眼前开展出一片极大的山庄,丈把高的青石砌的墙,环墙栽种着数百棵巨松,那松啸啸之声,较方才更大了好几倍。

此时山风把二人身上的衣服,吹得飘荡不已,真有飘飘羽化之感。

楚少秋打量着眼前形势,暗自惊心,再回首往山下看时,那村田房舍,小若棋盘鸡笼一般。他也念过几年书,很能体会“登泰山而小天下”这句话,所差别的不过是“点苍山”而非“泰山”而已。

矮子回头又看了他一眼,耸肩笑了笑:

“相公,你老先把马交给我,请先在门口等一会儿,待我进去通禀一声。”

楚少秋连道:“好!好!”

他由马上把那四色礼物拿下来,矮子就牵着马由一边的侧门进去了。

楚少秋十分欣慰,因为并不如何费力,就找到了这个地方。他慢慢走到了大门口,大门口是用云南大理石砌建成的,打磨得十分光滑,高有一丈七八,两旁有四座灯架子镶在墙内,可想象到,夜晚插上了灯,是十分光亮的。

门右侧一块红的云母石上刻着四个极大的字,那是“点苍山庐”,十分苍劲有力。

大门左侧,是一排千丈的陡峻石坡,石质青硬。由尖峰垂挂下来三道青泉,匹链似的,直向山涧下垂去,想是因为离着山底太高,那水溅之声,听来已甚微渺。只是那当空三道山泉,给甫将西坠的夕一陽一一映,闪出七彩光华,就像雨后日出的彩虹一般。只可惜楚少秋没有领会的意念,他只能感到很美而已。

他正自忖念着见了三子后的说词,忽听身后一声冷笑:

“小子!你走不成了。”

楚少秋心内一惊,忙回身看时,原来不知何时,身后竟一字排开了十五六个壮汉,那领他来的矮子,也是其中之一。此时正用手指着他,对四下众人道:“这就三位老太爷,交待我们要对付的人,哥儿们!还不快下手把他给拿下来。”

楚少秋不由大吃一惊,当时拧腰窜过一边,浓眉一展:
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我是来看三位老当家的,你们怎么这……”

那矮子啐了一口。

“谁不知你是来干什么的!小子,你真他娘的吃了虎肝豹子胆啦!凭你那两手功夫,居然还敢找我们三位太爷的霉气?娘的!今天叫你在我们哥儿几个手下栽个好的再说。”

楚少秋一时又气又怒,如同身坠五里雾中一般,他真不懂这矮子说些什么,当时望着他直发愣。

那矮子见他如此,更是心无疑虑,一扬手中刀,回头招呼道:“哥们!上呀!”

立刻就纵过来了三四个大小伙子,话也不说,举刀就剁,楚少秋惊怒之下,马上撤出了剑,一时和众人杀在一团。

自然以他的剑术,要对付这几个看门的汉子,还是绰绰有余的,不到三四个照面,已被他用剑刺伤了两个。这么一来,那本来旁观的七八个人,基于“同仇敌忾”之心,各自吼了一声,纷纷挺刀而上。

楚少秋一剑周旋于十数口钢刀之间,虽不见得落败;可是要想一时取胜,却也不是容易的事。

七八个照面之后,又为他刺伤了一人,可是那喊杀之声,摇山动地,却也令他胆战心惊!

正值难分难解的当儿,忽然当空一声长啸,但见一点星丸,自一旁瀑布尖峰之上,飞坠而下。往人群之中一落,现出一个银发皓面的白衣老人,这老人一双大袖向外一挥,疾叱了一声:“一群蠢才,还不退下!”

随着他这大袖一挥之力,那八九个未伤的壮汉,纷纷倒翻了出去,楚少秋也为老人抽管上的一挥之力,嗵!嗵!嗵!一连后退了七八步,才得拿桩站稳。惊心之下,一打量眼前,却见那老人五尺左右的身材,一袭白绸肥大衣衫,为山风吹得呼噜噜直响,足下是高筒白袜丝履,背后却背着一个橄榄形的小竹篓子,篓内露出一柄鸭嘴锄的锄柄。

老人脸色红嫩如婴,一双长眉,却是又白又细,斜搭出来很长。一双细小的三角眼,却是神光十足,满头白发,却未结辫子。观其衣着亦仿前明,不似当朝服饰,楚少秋一打量老人容貌,已猜出定是三子之一。正不知如何开口,却见那老人白眉微颦,用着奇异的目光,打量着他。

“足下莫非就是盛传的‘灰衣鬼见愁’么?”

楚少秋看了一下自己衣服,正巧,他今天穿着是一身灰色衣服,可是“灰衣鬼见愁”

这五个字,他却是不知道指的是谁。

当下结结巴巴道:“灰……衣……谁是灰衣鬼……”

老人哈哈一笑,回头向那群壮汉冷笑一声,这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。

“足下身手,老夫方才已经见识了,确不似盛传的少年,只是……”

他皱了一下眉,又接道:“只是,来此究系何为?需知我这点苍山庐,却容不得足下如此撒野呢!”

楚少秋这才弄清楚,原来他们是认错了人,把自己错当了什么灰衣人,这可真是笑话了,当时朝着老人抱拳一揖:

“老前辈请了,晚生楚少秋,因久慕三位老前辈大名,故此不远千里来谒。不想为贵门差错认,若非老人家即时赶至,后果不堪设想!尚请老前辈赐告大名,弟子亦好称呼见礼。”

这老人微微皱着眉。

“嗯!原来是这样的。”

他回过头对身后的门丁道:“你们都进去,开大门延客。”

楚少秋不由心中一喜,那十来个汉子,彼此搀扶由侧门进去,稍后那大门轰隆隆地开了,老人嘻嘻一笑,单手延客。

“小老弟请!”

楚少秋微微愣了一下,又喜又疑,当时只得硬着头皮由正门进去,他走到门口,就手把事先放置的四色礼物拿起来,双手奉上。

“晚生略备了些土产,请老人家转呈三老。”

那老人伸手接过去,笑嘻嘻提起看了看:

“绿豆糕、云片,嗯!不错!”

楚少秋又欠身道:“老前辈大名是……”

老人呵呵一笑。

“老夫正是叶潜,楚相公请里面说话,我那两位老哥哥,不知在家也未;不过,足下由北京大老远来访,定有非常之事,我们入内再细谈。”

楚少秋吃一惊,忙行礼道:“原来是叶老侠客,弟子真是大大失敬了。”

叶潜眯着一双细目笑了笑。

“不要客气,里面请吧!”

楚少秋这才恭恭敬敬站起来,随着他一直进了大门。门内好大地势,松石修竹,栽种得井然有序,有一条圆石铺成的小道,直通着一幢颇为雅致的竹楼,环楼皆为合抱粗细的古松,石道上全系松子、松针,令人望之顿生出尘之感!

叶潜一面行着,一面手指前面那栋竹楼道:“这就是我们老兄弟三个下榻的地方,庄内房舍虽多,我兄弟只占此一楼;而且和他们各不往返。”

楚少秋唯唯称是,他也不清楚,叶潜所说的他们是指的谁。当下二人已行到了那座竹楼,飞云子叶潜由肩上把那小篓子摘下来,放在门口;然后扯开嗓子喊了一声:“司晨!客人来了,倒茶。”

就见楼后应了一声,倏地人影一闪,二人身前已多了一个十六七岁,头梳着丫角的小童。他对着叶潜弯腰叫了一声:“三爷爷!”

遂又翻着一双小眼直看着楚少秋,楚少秋笑着对他抱了抱拳,小孩也点了点头。叶潜就问他道:“两位爷爷可在家里?”

司晨想了想道:“大爷爷在前面钓鱼,二爷爷在楼上睡觉,新来的那个黑脸老婆婆在楼下打坐。”

叶潜瞪了他一眼:

“什么黑脸老婆婆?”

那小童伸了一下舌头,忙改口道:“不是黑脸,是乌头……乌头婆婆。”

飞云子叶潜微微皱眉一笑:

“你去把那乌头婆婆请出来,就说有客人,要请她出来一见。”

小童司晨领命而去,楚少秋吃惊道:“乌头老前辈也在此么?”

叶潜望着他笑了笑。

“你们认识么?”

楚少秋忙摇头道:“不认识!”

飞云子叶潜最是险恶,他仍有些疑心楚少秋正是江湖中传说的灰衣人管照夕,所以才假作客套虚与委蛇,一直把骗到内宅。暗忖着,那乌头婆是认识他的,只要认出是那灰衣人管照夕,自己兄弟等再放手对付他,谅他已至瓮中,插翅难飞。

此刻他仍装着无事一般,领着楚少秋直接进至楼下客厅,楚少秋见厅内布置极为别致,一切桌椅几案,均系上好青斑黄色竹子剖编制成,形态盎古,色泽鲜明,青竹编制的椅上,放着几个球状锦垫,亦显出一派高雅气致。

叶潜请楚少秋入座之后,自己对面坐下。

“家居山野,无以待客,楚相公不要见笑。”

楚少秋尚未答话,已听见身后一人笑道:“何方高人来访,老三!你这主人也太怠慢了!”

楚少秋忙回身看时,却见楼梯口大步上来一个极高的老人,一身古铜茧裰,腰紧丝绦,足下一双丝质拖鞋,头上尚戴着一顶黄色小便帽,看来真有点像前朝文士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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