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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兔东升__第四章(3)

“我刚才已经说了。”袁菊辰说:“这十三个人一身厉害的功夫,武艺超群,多年以来在北几省,称得上坏事干绝……倒是没有料想到这一次竟然会听从权奸差遣,干起谋害忠良之后的黑心买卖来了……朝廷奸宦许以重酬,他们也就卖身投靠,真正不知廉耻!”

船尾的老艄公忽然发出了一串咳嗽,大声嚷道:“小姐扶好了手,下去了。”

话声方顿,船身猝然高高掠起,来了个疾行抢波,一下子直向半丈来深的河道下摔落下去。

老艄公招呼是招呼了,却是晚了一步。这一带水流逆转,起伏极大,行水驶船,全在机警老到,必要时的出声招呼,应视为当然之事,老艄公如此历练,竟然也有此疏忽。

洁姑娘原来手抓篷索,急切间使劲一抓,整个身子贴在了帆柱子上,诚然是稳住了。

可怜的是彩莲,睡得正香,事发的一霎,简直无从防范,一个咕噜,直由椅子上滚了下来。

——却是有惊无险。

袁菊辰的一只脚,不缓不疾,忽地落在了她的身上。

只是轻轻一踏,便自定住不动。

非仅此也,他还是手脚并用。

脚下施展,手上更不闲着,却似更要快上一筹,那一半持在手里的剑鞘,突地搭上了潘夫人膝头。

——后者原在椅子上打盹,事发突然,保不住连人带椅,一并翻落江心,却是在袁菊辰妙手一搭之下,化险为夷。

眼前一搭之力,看似轻巧,其实真力内注,以至于潘夫人连人带椅看来固若盘石,直似钉在了船板之上,纹风不动。

随着怒涛的汹涌,“哗啦”大响声里,洒落下漫天的浪花,整个船身,都打得透湿。

乍惊之下,恍若隔世。

怒浪飞卷里,传过来“大黄”的一声哀鸣,谁也不曾留意到,那一条黄狗,竟然落在水里。

“啊呀——”洁姑娘惊叫了一声。

叫声未已,袁菊辰已自船上飞身而起,直向波浪汹涌的疾流间落身而下。

一起即落,浪花飞溅里,有如巨鹰天降,只一下便操住了大黄的颈上项圈,“哗啦”

一声,大片水花飞溅里,已落回船上。

这一手轻功提纵功夫,全凭一气连施,极是难能,直把船上各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
独脚龙王

船身乍沉又浮,哗啦啦溅飞起万点银星。

却于这一霎,一条人影,陡地自船尾抢身而近,大吼一声,手上长篙怒蛇般直向袁菊辰背心刺到。

事发仓猝,简直出人意料。

怎么也不会想到,船上的老艄公,竟然野性大发,猝然间向袁菊辰施出杀手。

双方距离如此之近,那杆长篙足有丈许来长,一经抖出,即行临近。

偏偏袁菊辰周身是眼,却在洁姑娘再次惊叫声中“哧”地转过身来。

回身,现腕。“噗”地一把已攀住了尖锐雪亮的篙锋,那样子真险到极点,差在毫厘,即把他刺了个透心穿。

老艄公这一篙劲力十足,趁虚而入,满以为十拿九稳可以得手,却料不到对方如此滑溜,回身一攒,力逾千斤。

双方力道俱称巨大,一经会合连施之下,直把鹅卵粗细的一截篙身,咯吱吱变成了一面大弓也似。

老艄公越是用力,越不能得逞,抖颤颤的长篙,眼看着即将折为两截,对方长身少年却似钉在泥地里的一截钢桩,动也不动一下。

“好个……小子……你……”

一霎间,老艄公那一张漫长胡子脸,涨成了紫酱颜色,力道连施下,足下轻舟滴溜溜在水面上打转不已,隔着一截长篙,双方竟成了胶着状态。

“认栽了吧,从一上船,我就认识你了!”袁菊辰炯炯目神,眨也不眨直向着当前的艄公盯着:“你的那两手,在我眼前耍不开。不用说跟刚才的两个也是一路的吧?”

老艄公嘿嘿连声冷笑不已,头上的一抹子头发,刺猥似地直立着,圆睁着的一双火眼,衬着瘦削的长脸,满脸胡髭,真个“狼”样的狰狞。

“你……小子又算老几?”老艄公脸现青筋地道:“一个初出道的雏儿……不知天高地厚……你爷爷叫字号的时候,小子你还在穿开裆裤呢!乘早跳江吧,还能落下个全尸!”

话可是说得够损。

一口豫西腔调,那么高瘦魁梧的身架子,较之袁菊辰可也并不含糊。

船身在二人巨力踩踏之下,犹自在团团打转,转着转着,可就碰着了左面插天石壁,“砰”地发出了一声。

却在这一霎,那一杆坚逾一精一钢的长篙,吃不住二人手上劲道,“咔嚓”折为两截。

把握着一瞬良机,老艄公状似飞鹰地已掠身而起。

“噗噜噜——”

强大的衣袂荡风声里,老艄公手里的半截长篙“白蛇吐信”,嗖然作声地已点向袁菊辰前胸。

袁菊辰冷哼一声,身子霍地向左一闪,右肩方沉,手上长剑作势欲起的一霎,对方却似已得了先机,不待招式用老,即行收招换式。

一式“潜龙升天”,硬生生把前扑的身子拔起来一丈四五。

好轻巧的身子。

随着老艄公下坠的身子,单足微曲,不偏不倚恰好地落在了帆桅顶尖。

一阵子船身打颤,连带着老艄公的身子也跟着滴溜溜连连打转,却是危而不坠,险中偏安,左舞右摆里显示出一手“风摆残荷”绝活儿。

紧接着杆尖儿上的老艄公发出了沙哑的一声狂笑:“这就难怪了,足下施展的是‘紫流江派’身法,西山老袁是你什么人?说出来咱们也攀个亲家!”

“那倒不必了。”

袁菊辰随手把半截断篙丢向水里,却把一口寒森森长剑抽出剑鞘。

一霎间,他脸现杀机。

对方这一式“潜龙升天”连带着“风摆残荷”身法,确已是炉火纯青,陡然间使他记起了一个人来。

正为如此,他也就越加的不敢大意。

仰首当空,袁菊辰越见一陰一沉:“我这双眼睛还没有花,你们果然是一伙的,看起来,你们这十三把刀全出动了,独脚龙王解七,我认识你了!下来吧!”

“哈——”

乌鸦样的一声怪笑,紧跟着眼前人影翩跹,解老七已经下来了,真个晴空飞羽,轻到无以复加。

野渡无人,轻舟自横。

却是那滔滔河水尽势西流,日以继夜,淘尽了千古岁月,多少人间豪杰?

三个女人不用说,早已吓得面无人色。

倒是洁姑娘的一份小心,生怕船翻了,大家伙葬身鱼腹,惊慌中不失镇定,死抱着一截舵把子,任凭船身打转,死也不松。

她的一双眼睛却也没有忘了,泪汪汪一个劲儿地直向袁菊辰瞅着。

俱在不言中了。

皇天有眼,神灵保佑……

水遁

“打人一拳,防人一脚!”老艄公直视着对方,一双眸子鹰样的凌厉:“不错,我就是解七,阎老大已叫你伤了,还有十二把刀,一个一个地打发吧!够你忙的。”

果然是解七。

此人绰号“独脚龙王”,却非无因,一只右腿自幼即练有“铁扫帚”的横功,站起来一柱钢桩,有“入地半尺,横扫八桩”之能,断断非比等闲。

在十三把刀里,他行“七”,外人即以解七称之,以实力论,在十三把刀里,虽非个中翘楚,却较为首的阎老大尤狠十分。

“扑通!”抛下了手上断篙,解七的一只右手直探向前胸腰侧,“唰啦啦”耀眼生辉,一条“十二节亮银软鞭”,已撤在手上。

“紫流江身法,已是江湖绝学,施出来叫俺姓解的也开开眼!”

亮银鞭“唰”地抡向左手,身子骨滴溜一转,已到了右面船舷。

夹着船舱,有一条小小过道。

两个人各踞一端,颇似狭道相逢。

袁菊辰一声不吭地向对方望着,像是蓄势以待。他已设想出对方的狠毒居心,尽量思考着应对之策,以期出剑奏功。

船身犹自在徐徐打转,洁姑娘的一双眼睛,已经完全被船上的两个人所吸引,再也无能兼及其他。

“独脚龙王”解七忽然向前抢进了三步——也就止于此了——打对方袁菊辰那里传过来一股寒森森的劲道,一时隔阻住他的去势。

解老七心里有数,愈是有功夫的人愈能体会,便是一种“练家子”所谓的“混元真气”,功夫的高下,其实不待真个刀剑来往,常常只是气机的一触,即能测知。

除非是麻木不仁的白痴,解老七焉能心里没数?但是钢刀既出,实难入鞘。

“嘿嘿……不含糊呀,小子!”

嘴里尽管奚落,心里却是有数——一个拾掇不下来,一世威风,即将要丧失在对方这个后生小子手里,更有甚者,一条老命,是否还能保住,可就大成问题。

他焉能不格外小心!

“唰啦啦!”

亮银鞭搭向左手胳膊,解七的身子忽地矮了下来——袁菊辰立时有所体会,敌人必将由上方趁虚而来,却要防备着他的声东击西。

一念方起,解七的身子,已似飞猿般凌空跃起。

正如所料。

亮银鞭一溜银光,连着他巨大的身子,一并投落直下,其势巨大,有似泰山压顶。

袁菊辰陡地侧身,转过半面身子,掌中长剑银芒乍吐,待将挥起的一霎,空中的解七,先已识透了玄机,按照他一贯的伎俩,弄险取胜。

“呼”地就空一转,快到极点已翻向袁菊辰左侧,衣襟飞扬里,扇面儿般抡起了一片衣影。

便在这一霎,手上的十二节亮银鞭,“唰”地抖了个笔直,直认着对方咽喉扎了过来。

有了前此的经验,袁菊辰已把对方揣摸了个大概,这一手“声东击西”,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新花样了。

话说回来,解七眼前的弄险,可是透着古怪,虚中有实,实中有虚。

无论如何,接下来的兵刃一击,却已说明了解七的技不得逞。

长剑迎着了鞭梢,发出了其声极是清越的一声脆响——“叮!”解七的十二节亮银软鞭,已自高高荡了起来。

这个猝然的变化,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。

“啊一一”

猛可里腾身即起——一招不逞,对于解七来说,已是黔驴技穷,直把他吓得面色惨变,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
也不欲逗留——三十六计,“走”为上策。

随着他的身子在空中一个疾滚,一式“飞燕抄水”,直向着眼前疾流中栽了下去。

却是袁菊辰放他不过。

一——片冷颤颤的剑光,几乎随着对方的身子同时翻起,“嘶!”

银光乍闪,即化为一天血雨。

这一剑虽不曾劈中解七身上要害,却也较“要害”相差不多。

随着长剑划出的一片弧光,解老七的一条右腿,齐着膝盖生生被斩落下来。

“砰!”坠落船板。

——紧接着“扑通”一声,水花四溅里,已吞没了解七直栽而下的身子。

江浪翻滚,随即把他吞噬了,只留下渗有鲜红血液的一片泡沫。

真应了“独脚龙王”这个绰号了。

船身犹自在江上打转。

不用说,三个女人再一次吓得呆住了。

袁菊辰一剑得手,冷森森持剑而立,那一双湛湛目神,眨也不眨地直向眼前水面注视着。

却似有一道细细纹路一径远循而逝。

“独脚龙王”不愧是“独脚龙王”。

他竟然还没有死。

得饶人时且饶人,容他去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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