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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笑解金刀(2)

原来这处宅院占地极大,黑夜中虽然看不甚清,却也有所感觉,感觉着贺啸风一双足下似乎是踩踏着一种特殊怪异的步法,时而左右插花,头如邯鄣学步。公子锦心里有数,悉知对方这种步法是在行进一个特殊的阵脚,证之对方先时的对答,确是这里埋伏着一个高妙的阵势,既是由云飘飘亲自部署,看来绝非一般。

这个贺啸风为人十分机警,为防公子锦由其脚步悟出奥妙,特意地玩了些花招,足下时不时地故布疑阵,如此一来,公子锦要想由他脚下步法有所悟及实是妄想。

推开了一扇木栅门,进入到一个小小院落。

公子锦只觉着满园都是菊花,芳香扑鼻。其时贺啸风已提着他踏入地道暗门,随即拾级而下,来到了所谓的“风字一号”牢房。

重重的牢门开启,一片昏暗光华闪起,照见了房内一切。公子锦方自吃惊,已被安置在一张木床上坐定。

“坐好了伙计,倒下来滚到地上那个滋味可不好受。”贺啸风把他放在靠墙的位置,一面打趣道:“你们姐弟好久不见了,好好聊聊吧,明天一过,差不多也就该送你们上西天啦。”

哈哈一笑,他才又转过身子来,打量着对面床上端坐的一个少女说:“怎么样,宝琴姑娘——是叫这个名字吧。”

被称为“宝琴姑娘”的少女,在公子锦才一送进来时就显然已注意到了。

似乎是震惊于公子锦落得如自己一样下场,两只眼睛睁得极大,向公子锦逼视,一言不发。

公子锦暗暗惭愧,打量着这一位同谊师门及幼至长的师姐,真是感慨系之。

“怎么样,晚饭吃得好吧。”

说时,大声地拍着巴掌叫:“覃婆……覃婆。”

一个六旬左右的瘦高婆子应声进来。

贺啸风关照说:“回头招呼厨房,明天三餐弄讲究一点,要吃什么给他们什么,要喝酒也行,只是一样,他们都不能动弹,只有你喂他们了。”

叫“覃婆”的牢婆沙哑着嗓子道:“哟——搞错了没有呀——吃这么好?”

贺啸风说:“这是总令主的交待,明天是他们最后一天啦,明白了吧。”

覃婆怪笑道:“怪道呢……明白了,明白了……”然后手指着床上的宝琴姑娘说:

“这个姑娘可厉害啦,给她什么都不吃,连水都不喝——我看得给她换个地方,把她吊起来整她——”

她声音极是沙哑,秃眉斜眼,面目狰狞,个子高,却是个驼背,弯着腰,样子难看透了——却是有一身好功夫,否则,决计不会打发她来看守牢房。需知,能拘禁来此,成为“铁马神木门”的一等重犯,决计非比寻常。

床上的琴姑娘似乎对她极是憎恶,连看也懒得看她一眼,倒是公子锦听她这么说,由不住向她看了一眼,却惹得对方怪模怪样地笑了。

“嗯——这小子倒是生地一副好模样——”走过去在公子锦脸上摸了一把:“年纪轻轻的就死了,怪可惜的。”

贺啸风哼了一声说:“这男女两个,是同门师姐弟,都有一身好功夫,出身‘天南堡’是紫薇先生的高徒,本事可大啦,婆婆你可得小心着点儿,别着了他们的道儿。”

“啊——”婆子闻声一愣,睁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:“是那个叫百里长风的老头的徒弟?知道,知道……”

此话一出,公子锦与宝琴姑娘都不禁向她望去,贺啸风当然清楚婆子的身份,却也有些意外。

“哦?怎么你们认识,以前见过?”

覃婆怪笑一声,哑着嗓子道:“那可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,说他干啥。”转向贺啸风道:“贺令主你忙你的去吧,这两个崽子就交给我了,错不了。”

贺啸风一笑说:“这两天大概还会有人进来,咱们这里很久没这么热闹啦……”

说完四下打量一眼,才转身步出。

覃婆跟在他身后,一直送他离开地牢,才自转身回来,端了把椅子在二床之间坐下。

“好啦,该你小子说话了。”

沙哑的嗓音再加上天生的“左”嗓子,听起来真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
指着公子锦,覃婆大刺刺地说:“别当我不知道,你就是那个叫公子锦的家伙,还有你。”又指着琴姑娘说:“你叫宝琴,其实本家姓宫,出身岭南望族,八岁那一年,才被百里长风收为门下,是这么回事不是?”

此言出口,床上二个俱是大吃了一惊。

一直不曾开口的宝琴姑娘,亦忍不住出声道:“你……怎么知道?你……是谁?”

覃婆婆嘿嘿一笑,说:“你管我是谁?是我问你们,不是你们问我。”

蓦地转向公子锦怪声道:“百里长风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……你这小子,偏偏不争气。也不想想,我们总令主是何等角色,岂是你们小小道行所能对付?今天落得如此……活该你们倒霉,又能怨得哪个?”

坐在床上的宝琴姑娘忽然慨叹一声,先不理她,却向着对床的公子锦点头含笑道:

“子锦,真想不到,你我姐弟竟会在这里见面,你一向可好。”

公子锦就着灯光,向这位师姐打量,见她虽为对方擒获,却不失丰神挺秀,蛾眉杏眼,长发披肩,看上去气色甚好,并不像受过折磨的样子。

当下一笑应声道:“很好,师姐近来可好?”

“我也好。”琴姑娘说:“说来都是我不好,一上来就中了云飘飘的诡计,被他智谋所欺,擒来这里,却是你怎么会……”

公子锦冷笑道:“这人真是诡计多端,其实我应该想到,燕子姑娘过去还跟我说过,此人善以不同身份出没江湖,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,他竟有如此一精一湛的易容之术——他竟能扮成师姐模样……我受骗了。”

坐在中间的老婆子,听到这里发出了一阵怪笑声,二人看她一眼,继续对答。

琴姑娘颇觉奇怪地问:“什么,他扮成我的样子……”

“不错!”公子锦恨恨地道:“和你一模一样……就连声音也是一样……”

“可……可他是个男人呀……”

琴姑娘睁大了眼睛,现出匪夷所思的样子。

中间的覃婆子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怪笑,二人看她一眼,仍不答理她。

“他是男人。”公子锦说:“可是他装扮女人,而且惟妙惟肖,更能摹仿师姐你的声音,你的个子本来就高,正好为他提供了方便……”

说着,公子锦叹了口气,一面向对面宝琴姐注视道:“我注意到了,就连师姐你唇角的那一颗痣他都有,让我想不通的是,他怎么能摹仿女子的口音,而长时间不会露出马脚。”

中间婆子怪笑一声,插口道:“你小子少见多怪,难道不知道,一个人功力达到‘六通’境界之后,有‘易音’之能么?”

公子锦看着她,为之一愣。

琴姑娘“哦——”了一声,点头道:“这婆子说得有理,一个人如果到了六通境界,确是能改换声音……只是这个天底下能有六通功力的人……我还没有听说过。”

“废话。”婆子说:“全然六通的人,已介于仙人之间,当然不易见。可是能达到其中一通二通的人,还是有的,我们总令主本领通天,就有这个能耐。”

琴姑娘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——”

想不到这个覃婆子能有如此见识,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。

“婆婆你的见解过人。”琴姑娘看着她钦佩地道:“和你比起来,我们姐弟实在太浅薄了。”

覃婆哼了一声:“你们才多大年岁,我老人家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……说到六通,你们的师父百里长风,还有一个叫叶照的老头儿……都有这个功力,当然比在我们头儿来,那还差得远——”

琴姑娘“啊!”了一声:“还有丁云裳,丁仙子也一定有这个本事。”

“她么?”婆婆狞笑说:“两个小家伙怪有意思的,死到临头了,还扯东道西,也罢,看在你们明后天就要死的份上,我老婆子是有问必答,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就敞开了问吧。”

公子锦道:“云飘飘化装成我师姐的样子,让我受骗,看来明天必定是再化装成我的样子,去欺骗别的人,如法炮制了。”

覃婆嘿嘿冷笑道:“你小子真聪明,那还用说。”顿了一顿,道:“我问你,小子,在你来此之前,他可为你画过一张像?”

“有的,”公子锦点点头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覃婆点头道;“这就对了,再问你,你可曾见‘人皮’项三这个人?”

公子锦冷笑道:“云飘飘提过此人,他是谁?”

覃婆一笑道:“也好,告诉你小子,也好让你死了做个明白鬼儿,这人是当今天下第一巧匠,最拿手的是擅制人皮面具,只要被他看上一眼,便能凭着记忆制作出几乎乱真的人皮,当然,若是再有一张画做为根据,那就天衣无缝,连神仙也看不出破绽了,你没有见过他?”

公子锦十分气馁地摇摇头。

忽然坐中间的婆子面色一沉,开口大声骂道:“两个小畜生还不闭住嘴睡觉,尽唠叨些什么?惹火了我婆子,就点了你们哑穴,看你们谁敢出声。”

二人为之一愣,心忖婆子说变就变,一下子就翻了脸。正要反唇相讥,顿时不再出声。原因是耳边听见了一些声音,敢情是有人来了。

随即一人出声道:“覃婆开门。”

覃婆应了一声,方自打开牢门,先时离开的霍啸风已走了进来,手指灯盏道:“再加盏灯。”

覃婆应了一声,立时照做——一行脚步声,已来至门前。

霍啸风返身抱拳,躬身说:“总座请进。”

公子锦与琴姑娘心里一惊,即见云飘飘一脸笑容,同着一个面相清癯的黄衣老人已走了进来。

见面一笑,云飘飘极是从容的向二人点头道:“对不起,多有打拢,我们马上就走。”

黄衣老人咳了一声,伸手端起灯盏,走向公子锦床前,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一刻,又伸出手摸了摸对方下巴,以手指在公子锦前额处比了一下,点点头,退回一步,把灯交给覃婆说:“行了。”

覃婆立刻吹熄了灯。

云飘飘说:“行了?”

“嗯!”黄衣老人点头说:“行了,”转过身子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宝琴姑娘说:

“姑娘好?”

琴姑娘寒声道:“我不认识你。”

“可是我认识你。”哈哈一笑,老头子说:“昨天夜里,在窗户外面,我见过你,当时姑娘独身在屋,自然不便打搅,男女有别嘛。”

云飘飘说:“走吧。”转向覃婆道:“这两个人你看好了……不要难为她们。”

覃婆咧嘴哑声笑道:“总座放心,错不了。”

云飘飘点点头,才同着黄衣老人、霍啸风转身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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