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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贺家庄六小识一

贾明在杭州误伤人命惹下了大祸,六小被一个黑大汉接到家中,黄三太一通报名姓,黑大汉“哎哟”一声:“哥哥,您不认识小弟了吗?”

黄三太一愣:“我想不起来了。”

“我姓贺叫贺兆雄。”

“哎哟!”黄三太闻听又惊又喜,没想到在杭州遇上少年时的小弟兄。

贺兆雄是谁呀?他爹名叫贺成,又叫贺进年,与黄三太他爹是磕头的把兄弟,原籍都是浙一江一 绍兴府一江一 一陰一县望一江一 岗结义村的。要说起他们两家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一交一 情。黄三太的爹爹黄灿当年做过湖广的总兵,贺进年做过湖广的知府,一文一武。两个人的孩子——黄三太和贺兆雄从四岁就拜了把兄弟,有一段书里有四霸天,是指四个人说的,其中黄三太是南霸天,贺兆雄是北霸天,普大勇是西霸天,武万年是东霸天,这叫小四霸天。当年的黄三太曾跟贺兆雄在一起学过武术,只是后来由于时代的变化,明朝灭亡,清朝建国,各奔西东,两家人才分散,打那离开就没见过面,一直到今天弟兄相遇。从小的把兄弟,这一见面格外的亲近,贺兆雄掉了几点伤心泪,问道:“哥哥,我伯父伯母可好?”

“唉,他二老人家早就去世了。”

“贤弟,我婶娘叔父可好?”

“唉,也不在了,这不是吧,给我留下这么个家就剩下我光身一人。”

哥儿俩无限感慨,黄三太说完把几个人叫过来做了介绍。贺兆雄说:“你们就住到我这,没事。”

三太晃晃头:“不行,人命关天哪,不是给你找累赘吗?”

“谈不上找累赘,谁让咱们是把兄弟呢。现在你们不能走,这是人家的天下。你想,出了人命,官府必然出动。你们一出去,肯定得遇上很多麻烦,不如在这暂避一时。我这离杭州二十五里,地方偏僻,不容易发现,等过去这阵风声你们再走也不晚。”

六小点头同意。贺兆雄让仆人给准备吃喝,同时还告诉仆人在外头盯着点,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报我知。哥几个在屋喝着水,黄三太就问:“兄弟,你认识死的那个人不?”

“我怎么不认识,三哥,我今儿个就是去会他,就是踢他的场子找茬儿去了,没想到遇上你们。那死者乃是杭州知府的少爷,他姓焦,叫焦振芳,人送绰号玉面小霸王,那个黑胖子就是他的狗使一奴一才,也是他的保镖,叫野鸡溜子王七。要提起这焦振芳来,在杭州就是一害呀,抢男霸女,一胡一 作非为。老百姓提起焦氏父子来,恨得牙根都痒痒啊,但是人家是当官的,大伙干生气没有办法。这不,前两天焦振芳又霸占豆腐房的一个姑娘,听说那姑娘投湖自一杀了,姓焦的民愤极大,我听完之后怒气冲天。今儿个我故意找他去会会,抓茬儿想揍他一顿,没想事情闹大了。”

贾明一听,“哎呀,要这么说把他弄死算对了,给本地除了一害!”杨香武一听,把小猴眼一瞪:“呆着你的吧,你有什么能耐,知府的儿子能白死吗?就因为你,叫大伙受株连!”贾明也一瞪眼:“这有、这有什么了不得的,实在不行贾大爷自首,跟你们毫无关系!”

黄三太把眼一瞪,斥道:“这是什么时候,你们还斗口?”吓得哥儿俩不敢言语了。到掌灯时分,黄三太呆不住了,起身向贺兆雄告辞:“贤弟呀,我们身负重任,还有急事等着办,不能在家中久留,咱们后会有期吧!”

“三哥您上哪去?”

“我们事儿太多了。还得回渔户村找我师傅胜英,要不回去老少英雄都挂念,以后我再来看你。”

贺兆雄一摆手:“你先等等,我让仆人上外头探听探听,如果平安无事,你们再走不迟。”

三太点头。贺兆雄把俩仆人派出去了。时间不大,仆人就跑回来了,把门关上,用顶门杠顶上,气喘吁吁地对贺兆雄说:“报告主人,可了不得啦,满街上都是官人了,他们正在挨门挨户搜查,说是要捉拿杀人凶犯。有人报了官了,说这凶犯落到咱们这村子了。”

贺兆雄一听,不好哇,大概有人跟上了。他对三太说:“三哥,现在走可不是时候,最好你们到半夜再走也不晚。”三太一想,我们走倒不怕,怕走后给贺兆雄留麻烦,干脆就再等一会儿吧。小哥六个吃完晚饭,就在西屋里休息。正这时候就听门外一阵大乱,有人敲门,“哐哐哐”。“开门,开门!”贺兆雄一惊,听这声音就不好,赶紧到西屋见黄三太:“三哥,你们在屋可别动,天塌下来有我接着,只要你们不言语,这事儿就好办。”

三太点头答应。把门关好,窗帘放下来,止灭灯光。贺兆雄从西屋出来,把衣服整理一下,迈步来到门口,仆人把门开开,再看外头闯进一伙公差。这些人一个个直眉瞪眼,手中拿着锁链、单刀,进了院东瞅西看。“喂!你姓什么?”“在下姓贺。”“你们这窝藏杀人凶犯没有?”贺兆雄一乐:“这叫什么话?我怎么能窝藏杀人凶犯呢?我走得正,行得端,正大光明,犯法的不做,犯歹的不吃,你们根据什么血口喷人?”“哎哟,贺大爷别发威呀。有人到官府举发了,杀死少爷的凶手进了你们贺家庄了,我们就得挨户搜查。”“要这么说你们尽管查,可有一样,要查不出来,你们要包赔我的名誉,请吧!”

“这个……”

这些官人顿时威风减掉三层,心说话,看这位理直气壮,不至于窝藏凶手;可是把门已经砸开了,不得不查一查。他们就草草地转了一圈,来到西屋这一看,门关着,屋里没灯,回头问贺兆雄:“这屋是干什么的?”“这是女眷的住宅。”“开开门我们看看。”“你们自己开,随便。”

有个当差的过来刚要开门,身后站着个心眼儿多的,拽了他一下,冲他一挤眼儿,意思是说:你不要命了?慢说不致于有凶手;即使有,你这一开门,“噗”一刀,你还活不活了!

这些当差的久在公门勒索百姓,也有一定的经验,所以也没推门,在院里转了一圈都走了。贺兆雄送到门外:“走了各位?有工夫来吃茶。”

说完了把门关上,他往门上一靠,心是怦怦直跳哇,心说阿弥陀佛,总算熬过这头一关。只要我黄三哥他们不出事,许什么愿言我都答应啊。听了听周围恢复了平静,这才来到西屋把门推开:

“三哥,他们都走了,没事啦。”

三太他们才从西屋出来、贾明把嘴撅多高,说道:“这回把我们装坛子里了,这有多闷气呀?干脆早早离开这地方就得了。”

黄三太一瞪眼:“兄弟,哪有你这么干事的?你要不扎死人命,咱们何至于藏在此处?本来咱们什么事也没有,这回可好,变成了‘黑人’。你别忘了,光棍不斗势利呀,要跟官府为仇作对,哪有咱们的好处,你还有理呢?!”

贾明翻翻母狗眼没言语。贺兆雄说:“这么办,现在天已不早了,你们先别急着走,就住在西屋,过两天没事,你们再走也不晚。”

黄三太听了有理,点头答应了,他们就住在西屋。贺兆雄一晚上都没睡着觉,一会儿在院里头听听动静,一会儿到门口转一圈儿,但是他发现路口、墙角、树后,有些不三不四的人,探头缩脑,东张西望。不用问,这是官府留下的耳目;如果三哥他们一离开自己的家,肯定会暴露目标。贺兆雄这心又缩紧了,心说,看来贺家庄我是不能呆了,干脆我也跟我三哥一块走得了!

贺兆雄一夜 都没合眼,到天似亮似不亮的时候他睡着了。这时候,从贺家庄的街口,来了个出家的道士。这老道个儿挺高,能有六十岁左右,银髯飘撒前心,没戴道冠,挽着头髻,铜簪别顶。身穿蓝布道袍,斜背着个蓝布兜子,一边往庄子里走,一边念念有词:“无量天尊,算灵卦,算灵卦,看手相,摸骨相,不灵不要钱,算灵卦……”

他一边吆喝着一边走。在贺家庄的庄口,出来个嘎小子。这小子姓李,名叫李四嘎,这是贺家庄本地的地痞。昨天官府给他个任务,叫他在这盯着杀人的凶手,告诉他五官相貌,一共是六个人,有个罗圈腿、烂眼圈、满脸麻子的是主犯,那几个都是胁从,如果你能把此事查清,官府给重赏。这小子见钱眼开,一直蹲了一晚上,他也没发现这六个人在哪。李四嘎刚想休息,看见老道进庄子了,这小子嘎劲儿就上来了。一琢磨,我一宿没睡觉,窝火带憋气,我拿这老道开开心。李四嘎过来把老道给拦住了:“哎,老道,过来,过来。”老道看了看他,一瞅这小子长得猴头猴脑,缩脖端腔,一瞅就不是个好东西。“无量佛,你要相面,测字,还是看手相啊?”

“嘿嘿嘿,我说相面多少钱?测字多少钱?看手相多少钱?”“相面大钱五个,测字、看手相大钱三个。”“啊,啊——,准吗?”“不准分文不收。”“我说要真不准的话,算错了你能赔钱吗?”“嗯,加倍赔偿。”“这可是你说的?好!那你给我算算吧!”“拿手过来。”“好,看手相。”

老道把他这鸡爪子手拿过来,看了看说道:“你报个时辰。”“报,正当午时。”“嗯,你要问什么事情?”“我,嗳老道,你算算我几个爹?”

老道一听火大了,这位不是成心找茬吗?假装看了看,老道乐了:“贫道算出来了,你是爹多娘少,赵钱孙李你四个爹。”

这下把他骂得不轻,李四嘎一听火往上撞:“老道,你怎么骂人?”“贫道不会骂人。你想想,你叫李四嘎,因此赵钱孙李你就是四个爹。”“我说老道,好小子你找我便宜。”

他伸手要打,正好在贺兆雄的门外,把兆雄给惊醒了,心说大早晨起来,门外吵吵闹闹这是怎么回事?赶紧披衣下地,开门观看。一瞅是李四嘎,正跟一个道人纠缠。贺兆雄跟李四嘎住在本庄子,能不认识吗?把眼一瞪:“四嘎你干什么?你怎么和谁都耍嘎呀?”

李四嘎一看是贺兆雄,吓得一缩脖没敢言语。为什么呢?他知道贺兆雄不好惹,这个人心粗性耿,如果把他惹翻,挨一顿大巴掌没处诉冤去。李四嘎一笑,这小子溜了。

老道看看贺兆雄,赶紧打稽首,颂佛号:“无量天尊,善人,多谢你给贫道解了围了,贫道无限感激。”贺兆雄笑道:“天下人管天下事,这算不得什么。”

老道瞅着贺兆雄一乐:“善人,你给我解围了,贫道就得感谢,我没有别的可说,就送你一卦如何?”

贺兆雄道:“多谢仙长,我不信这套,您就甭费心了。”“无量佛,善人,信在你,不信也在你,贫道无非略表心意。我看善人印堂发暗,必有血光之灾!”老道说着,往院里看看:“你这院里充满杀气,不出两日,必出人命。”贺兆雄就是一惊,认为这老道说的也在理。为什么?贾明等六人在这藏着呢,而且他们身上就有人命。嗳,这玩艺儿还真有点道理。

贺兆雄发愣的时候,老道迈步就往里走,拉门就进屋,东盼西看,贺兆雄就一愣。心说坏了,这绝不是一般的老道,一定是官府派出的爪牙,在寻找凶手;那六位就在西屋,倘若被他发现,多有不便。说话间这老道就来到西屋,刚要拉门,贺兆雄过来把他拦住:“且慢!仙长,这屋您不能进。”“为何?”“因为这屋是内宅,是我家里人住的地方。”“噢,原来如此。不过这屋你可得注意呀,血光就是在这屋出去的。”“好好好。”

兆雄不知如何是好,把老道让到自己那屋,命仆人献茶。老道坐到屋里一句话不说,大眼皮往下一耷拉,好像睡着了似的。贺兆雄心里纳闷,这老道是何许人也,他来的这套是什么意思呢?

这时,家人跑进来了:“回主人,可了不得了,门前来了个大和尚跑咱这化缘来了,满嘴不说人话,您快去看看。”贺兆雄一想,这么热闹,屋里坐个老道,门口又来了和尚。对老道说:“道长稍坐,我去去就回。”

老道点点头,贺兆雄出来了。到门前一看,嚄!门前站着个大凶僧,这家伙身高一丈一尺挂零,跟没毛的大狗熊差不多少。就见此人散发披肩,月牙金箍勒头,青虚虚一张大脸,窄脑门,蛤蟆眼,九転狮子朱砂眉,大扁鼻子,一张鲇鱼嘴,挺厚的嘴唇,两颗虎牙支到唇外。里边光着膀子,外边披着袈裟,露着大肚子,还有二寸多长的护心毛,挽着裤腿,露着腿肚子,全都是毛哇。再看这和尚左手拎着一口大钟,右手拿着钟锤儿,正在门口吵吵呢:

“阿弥陀佛,贫僧前来化缘,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主人出来?我这化缘跟一般人可不一样,说句话得化银一两,停一会儿得包赔白银五两,主人晚出来一会儿,得包赔白银一百两,再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了。”

“哐哐哐”,他又敲了几下大钟。哪有这么化缘的,都赶上土匪了,晚出来一会儿就得包赔他银子。贺兆雄火往上撞,用手一指:“呔!凶僧你是哪个庙来的,有你这么化缘的吗?我们愿意给是人情,不给是本分,你这不是搅闹家宅吗,快些给我走开!”

大和尚一乐:“哈哈哈哈,请问你贵姓啊?”“在下姓贺,叫贺兆雄。”“嗯,贫僧就是冲你来的,没有别的可说,我化缘你答应了,我转身就走。”贺兆雄就问:“那么你想化什么?”“别的我都不要,一不化金,二不化银,我化的是你项上的人头!你要把脑袋给了我,贫僧就走。”

贺兆雄一听,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,心说这个凶僧是成心来找茬儿呀。“老和尚,你化我这颗脑袋?”“不错。”“好好好,我这脑袋给你,但是现在不给,你等明天来取,如何?”“什么时候?”

“明天也是这时候,日出东方来取我的首级,这总算行了吧?”

“好,姓贺的,咱们可话说一句,明天我来取人头,你要是不给,你可小心着。谅孙悟空能耐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!”

大和尚说完拎着钟走了。贺兆雄为什么这样说呢?他心里想,这家伙是个臭无赖,把他打发走就得了,明天取我的人头,你敢吗?你冲什么要我的脑袋?这是个疯子,对待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方法,尤其家里还有不少事,哪有工夫和他纠缠。他把和尚打发走了,把门关上,心说真倒霉,看来这贺家庄我真不能呆了,神鬼闹家宅,哪天都得遇上离奇古怪的事。别看把这和尚打发走了,屋里还有个老道呢,干脆让这老道也走得了,他推门一看,大吃一惊,老道不见了!老道哪去了呢?问仆人,仆人说:

“没看见哪,方才还在这坐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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