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勤奋读书不断实践兼忆瞿文楼、韩一斋、汪逢春先生

勤奋读书不断实践兼忆瞿文楼、韩一斋、汪逢春先生

北京中医学院教授,温病教研室主任赵绍琴

【作者简介】赵绍琴(1916~),北京市人。出身于世医家庭,曾祖父、祖父均为清代御医。父亲赵文魁,字友琴,系清光绪二卡午御医,光绪三十年任太医院院使(院长)。本人早年就学予御医瞿文楼、韩一斋及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汪逢春先生。毕生致力干中医临床和教学研究,长予湿温及内科杂病。主要著作有《温病纵横》、《赵绍琴临床四百法》、《临床脉诊》等。

我出身子一个中医世家的家庭,先父赵文魁老先生原系清代光绪年间太医院院使(即院长),尤精于内、难、温病、伤搴。平生忙于诊务,很少著述,耳濡目染,我从小就酷爱祖国医学,自幼即在先父指导下背诵了《濒湖脉学》、《雷公药性解》、《医宗金鉴·四诊心法》等,这算是我学医的启蒙教育。

十三岁时,先父委托其门人瞿文楼先生(清光绪年问太医院吏且)给我讲授(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、《温病条辨》、《温热经纬》等经典著作。先生要求严格,所讲述的科目不少都由瞿老亲自手抄交我背诵(有的手抄本我现仍保存)。如《素问》,瞿老不仅要求领会其意,且要求背诵原文及王冰注。自幼家学及瞿老四年多的讲授,奠定了我中医理论的基础。

一九三四年,先父去世,我遂继承父业,并每日轮流到韩一斋(先父之门人,清末太医院御医)及汪逢春(1920~1940年北京四大名医之一)先生处进行临床学习,聆听教诲。韩、汪先生治学严谨,学识渊博,态度谦和,诲人不倦。讲解经典,博引众籍,多参以己见;论及病症,侃侃而谈,必深究其理。临证问病,认真细致,一丝不苟。望闻问切,理法方药,条理井然。其言谈音容,犹历历在目,然至今已忽忽五十年矣!现仅将能回忆起的跟诸老学习情况及诸老教诲择其精要者,并略附个人体会述之于后,备同志们参考。

瞿文楼先生(1891~1957),名书源,河北新城人,以一等一名毕业于清太医院医学馆。后为太医院恩粮(有薪金的实习医生)、八品吏目(相当于住院医师),民国后在北京行医,为北京著名老中医。

先生中医理论造诣很深,且擅长书文。临证问病,有独特见解。瞿老讲述经文,不仅深入浅出,并常验之于临床。临床看病,强调要细心、全面。先生尝说:“冶病求本,详诊细参,辨色看舌,务在精细。”一次一贵妇人,来瞿老处看病,等候既久,瞿老诊脉竟有四、五分钟之余,妇人见先生慢条斯理,又不问病家之苦痫,心中不悦,怒气外形于色。不料瞿老则指其右胁下问道:“这里痛有多长时间了?”妇人怒容顿失,笑着应声道:“老先生,我右胁痛已三年多了,沈阳、天津、上海等地全都看过,今天正是为这病来的。”先生详诊细察,料病如神。

瞿老强调“治病求本”,他说:“鲧湮洪水,医之禁忌。”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,反复讲述治病必求其本的道理。先生说:“今之医家,不审标本,不论八纲,用补药为病家之所喜,每每错补误温,病者无怨。每见火证必凉,并言热则寒之。不知火之初起,最忌攻泄。火郁当发,以导引为贵。疮疡外症,每用调和气血,后期再吼活瘀通络,不留后患。切不可早用凉法。以寒则涩而不流,温则消而祛之。”瞿老的这些学术见解和经验,对我以后的临床有很大影响。

瞿老对温病的治疗强调宣畅气机,不可一派寒凉。他说“温虽热疾,切不可简单专事寒凉。治温虽有卫、气、营、血之别,阶段不同,方法各异,但必须引邪外出。若不治邪,专事寒凉,气机闭涩,如何透热?又如何转气?轻则必重,重则无法医矣。方书虽有牛黄丸、至宝丹、神犀丹等,但必须用之得当,早则引邪入里,后期正虚之时,又无能运药治病,只有用之得当,才能见效。”瞿老此论,我在临床中体会,正是叶天士“在卫汗之可也”,“到气才能清气”、“入营犹可透热转气”韵含意。

瞿老这一学术恿想贯串在他整个临床实践中。特别是他对跟疾治疗有独特见解和丰富经验。他说;“眼疾治疗不当,多导致瞎。“世人每以耳为火户,当属多热。不知病有新久,新病多热多火,虽是火证亦不可单纯用寒凉之药,因寒则涩而不流,温则消而祛之。”“肝开窍于目,虽为火户,但非宴火也,亦不尽是虚火。肝为藏血之脏,血不足,则肝阴失养,阴不足则阳必亢,亢则主热。热者种类繁多,有圆郁而致者,有因湿阻滞络脉者,有暴怒之后,血瘀气滞者,有外因而引起内伤者……必须详辨,再行施治。俗医见风火赤眼,每用黄连苦寒之极,最遣后患。不知当须先治风热,养血熄风。”其慢性眼疾,瞿老则多从肾水考虑。

一次瞿老治一暴发火眼病人,其眼球突然增大,疼痛难忍。先生谓“郁当散,肝热当清”,以独活、川芎、羚羊角等,一剂病减,继则以龙胆草、大黄等苦泻,又一剂其病若失。

凡郁皆当开。气血痰饮食湿,均可致郁,郁久化火,都是热证,岂可一派寒凉?并言“治热以寒”,遏阻气机,病焉有不复加重之理?瞿老之论,源于《内》、《难》,出之于自己多年实践,用之于临床,每多效验。韩一斋先生(1874~1953),名善长,字一斋,号梦新,北京人。受业于清太医院院判(副院长)李子余,后为太医院御医。先生熟读中医经典,博览群籍,对叶氏温病理论最有心得。擅治内科诸证,对肝病、虚损、血证等均有独到之处。在京行医五十余载,每日门庭若市,活人无算。

1934~1940年,我每日定时去韩老处学习。先生治学严谨,诲人不倦。平时诊余,即指导我们学习,并经常结合临床实践讨论疑难病例。他认为凡志于医者,必须在中医经典著作上打好基础,对《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金匮》、《伤寒》、《本草经》等书,皆须熟读精通,后博览历代医家著述,勤学必须多思,既要领会其意,又要举一反三。他尝兑:“熟读经典,博览群籍,贵精善悟,于无文处求文,无字处求字,得其弦外之音,旨外之旨,阴阳在握,玄妙在心,庶几寡过。”在临证中,先生教导我们要细诊详参,权衡病情,立法选药,要合乎规矩,且要灵活应变,师古而不泥古,才能出奇制胜。他说:“事无定体,治有定理,制方必本权衡规矩。虽先圣示我以法,教我以方,当不离于古,不泥于古,以病为务。”

先生治病,重视肝郁。因肝为藏血之脏,体阴而用阳,其在志为怒,怒易伤肝。故一般情志不遂,多导致肝郁。郁久或从阳化,或从阴化,两者不同,治宜区别。

若从阳化,表现为肝用方面,有肝气、肝火、肝阳之不同。

肝气横逆,易于克脾犯胃。证见胸胁刺痛、暖噫不舒、烦躁不宁、不欲饮食、脉象弦急,治宜疏肝理气。肝气郁结,脾土受克,又有挟湿,挟食、挟痰之别。挟湿则宜宣郁化湿,挟食则宜开郁消食,挟痰则宜行气化痰。

肝郁久化火,火性炎上,其面红而热,头晕耳呜,口干口苦,恶心泛呕,便结溲赤,甚则舌绛脉弦实有力,宜苦寒泄肝折热之法。

肝阳。为肝气上逆,冲犯清窍,头晕耳鸣,甚则络脉失和四肢麻术,胸腹胀满呕逆,急烦不宁,脉多弦劲有力,宜平肝镇逆。

若从阴化,则表现为肝体方面,有阴虚肝热和郁热化火伤阴引起血虚风动。

阴虚肝热则心烦失眠,急躁口渴,舌红而千,脉弦急细数,治宜清肝育阴。

若郁热化火伤阴,络脉失莽,四肢瘦疵,脉弦小细数,则宜养血柔肝熄风宁络。

先生治疗虚损,必分阴阳、别五脏、论气血、顾脾胃,并考虑母于生克关系。阳虚多见外寒,总从维护阳气入手}阴虚每见内热,必用益水制火之法。

先生治血证,主张降逆化瘀。他认为凡血证暴吐势猛,稠粘结块者多属热,清稀零星、过劳即发者多属虚;血色深紫光滑者多属热,黑暗浊晦或_炎淡稀者多属不足}面唇红赤,舌绛且干,脉细数者属热,面黄唇淡,肢冷不温,脉迟缓虚软者为虚。血随气行,若气虚则血无以固,热郁气迫则血妄行。先生认为血证见犬实太热者甚少,苟若属实,吐血日久,未有不伤及气【血者,又何能言其为实证。所以先生说:“治血证以降逆为本,不可独持苦寒泄热,恐其邪热不净,留阻为瘀,此乃寒则涩而不流,,温则消而去之之理。”

先生治病,必详审病情,细别标本,升降补泻,常兼顾并用。标本皆虚者,当补』标本皆实者,宜泻。其有标实而本虚或标虚而本实者,必须详审细察,权衡急缓,或舍标从本,或舍本从标。先生日:“几降者,必先升,但升者不使过高,降者宜求其缓。降其蕴邪,驱其滞热,升其不足,以补其正,斯为得之。”先生认为升降宜适度,若升之太过,易使其虚热上越,而致跌仆晕厥。久病虚弱者,用通降法时尤应注意使其缓和稳妥为要,防其病去正伤。先生说;“若久病正气大虚,当须用补,但因内蕴积滞,攻补不易,必须审察标本虚实,采用兼顾并筹之法,灵活运用,多能取效。』随先生学习时,每见重病,正虚邪实,攻补两难,他医束手,先生屡用此法,速取趣效。

汪逢春先生(1882~1948),名朝甲,号风椿,苏州人,吴门望族也。悬壶北京五十年。先生博学多才,善书能文,勤学苦读,毅力过人。受业于昊中名医艾步蟾老先生之门。精究医学,焚膏继咎,三更不辍,泊卒业,复博览群籍,虚怀深求,壮岁游京,述职法曹。。

先生诊疾论病,循规前哲,而应乎气候方土体质,诚谓法古而不泥于古也。每有奇变百出之病,他医束手者,先生则临之自若,手挥目送,条理井然,处方治病,辄取奇效。一九三七至一九四0年,我随先生学习,先生论病处方,每多撮录,兼参以己见,次日先生必亲自圈阅批点。关键之处,多浓笔重点。

如一次治一妇人妊娠三月,患疾喘咳,首方以苏子、莱菔子、杏仁、贝母、枇杷叶等宣肺化痰降逆之品。汪老看后批之日:“苏子降逆力强,胎儿受伤,甚则引起堕坠;莱菔子昧辛性烈,弱人尚不可用,况孕妇乎?”又一次,一猩红热病人,我处方中用了薄荷,饪老批之日;“温疹乃热郁于内,一涌即发,发则无以制止,方中何以还用薄荷?恐其不速耶?”并告诫道:“脉数有力,斑出深紫,高热心烦,咽红肿痛,皆是发出之极矣,切不可再行发之,只宜清气凉营,以缓其速。”

先生每于望朔之日,便令组织同砚小集,受课之余,互相研讨,凡《内》、《难》、《伤寒》、《金匮》等书,皆要求次第理渣。且时于节假之日,携渚弟子,登北海琼岛,假揽翠轩(洼.北海白塔之饭店),杯酒言欢,讲授诸书}或共载一舟荡漾于太渣池(北海)中,l师生同游,其乐无穷。

先生每日患者盈门,活人无算。对湿温伤寒尤有心得,誉为京都四大名医之一。我随汪老学习,结合自已临床体会,将汪老治疗湿温病的经验总结为十法,以体现其学术观点。

(一)芳香宣化法(上焦)暑湿之邪迫于外,湿热秽浊蕴于中,头晕身热,漾漾泛恶,舌苔白腻而滑,胸中气塞,脘闷咳嗽,周身酸沉乏力,小溲黄赤,湿热初起之证,宜芳香宣化法。

鲜佩兰5克(后下),鲜菖蒲5克,大豆卷10克,鲜藿香5克(后下),嫩前胡3克,川郁金6克,自蒺藜、姜竹茹各10克,制厚朴6克,川黄连、通草各3克。

(二)芳香疏解法(上焦)暑湿外受,表气不畅,形寒头晕,周身酸楚,身热肌肤干涩,恶心呕吐,腹中不舒,中脘满闷,脉象濡精,法当芳香疏解,以退热止呕。

佩兰叶12克(后下),广藿香10克(后下),陈香薷5克(后下),大豆卷10克,制厚朴6克,新会皮3克,制半夏10克,苦桔梗、枳壳各6克,白蔻仁5克,煨鲜姜3克,杏仁泥6克,太乙玉枢丹1克(研细分冲)。

(三)芳香化浊法(上、中焦)暑热湿滞,互阻中焦,身热泛恶,呕吐痰水,胸闷腹中阵痛,大便欲泄未得,心烦急躁,两目有种,舌苔白腻,口干不欲饮水。用芳香化浊法定呕降逆折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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