侠义神枪(18)

虽然小鬼子第二次受挫，但是，隐蔽在地沟里的防御者也暴露在小野望远镜的视角中。
一发迫击炮弹呼啸着划过头顶，落在身后四五丈远的空地上，腾起一团白烟。李疤拉眼儿讥笑地骂了一句：“狗操的小鬼子，越打越没准儿了，还赶不上刚才的胡打，瞎猫碰死耗子。”冯五也跟着咧嘴笑。笑骂声中，又是一发炮弹落在地沟前沿的四五丈处，崩起的冻土块儿溅落在地沟里，李疤拉眼儿抖抖身上的土，刚要张嘴再骂两句，只见方汉超脸色一变，厉声喝道：“快撤！”一拉罗洪哲，抢先借山势的掩护倒掠而去。
李疤拉眼儿和冯五不知咋回事，但见司令悚然动容，不及细问，连连大呼“快撤快撤”，紧跟在方汉超身后，向山上跑去。
三十多人哪能撤得那么快，刚撤出一半，鬼子的炮弹就落了下来，这回的弹着点很准，当当正正砸在地沟里，爆炸的气浪把尚未撤出的十几个人掀得东仰西歪。紧接着，更多的炮弹发出凄厉的尖叫，一发连一发地砸下，将地沟里的人炸得支离破碎，再将支离破碎的肢体抛向空中……
方汉超是操炮好手，从刚才一远一近的炮弹落点判断出鬼子炮手是在试射，而试射之后的修正，必将是对目标毁灭性的打击，因此才及时发出撤退的命令。
密集的炮声过后，大约三四十个伪军已经以死亡作代价，冲出了小树林，开始一步一步向第二道防线逼近。后面还有人影隐隐晃动，大概是后继部队也在往前推动。
耀眼的雪坡上，进攻者像一个个黄褐色的爬虫，在洁白的衬托中徐徐往前蠕动。山下的犬首在望远镜中注视着部队的推进，开阔地前面是窄窄的一片灌木丛，越过这条灌木丛就可直通主峰。犬首的嘴角恶狠狠地撇着，哼出一声“哟西”！
仿佛是回答犬首的“哟西”，那片在军事上几乎毫无意义的灌木丛内突然迸出一片火网。不仅有密集的枪弹射出，还响起几声令犬首大吃一惊的掷弹筒的榴弹爆炸，进攻部队在火网中未待抵抗便有半数送了命。
火网下余生的进攻者连滚带爬撤入四大队原先把守的第一道防线里，凭借着地沟的掩护，向山坡开阔地前的灌木丛猛烈还击。歪把子机枪的狂叫压得方汉超等人抬不起头来，本来是自己的防御地，现在成了敌人的进攻掩体，这是“老枪”和方汉超都没有预料到的。战争就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开着残酷的玩笑。
方汉超眼中冒火，连连怒吼，一把拽过掷弹筒，“咣咣”两声榴弹炸响，鬼子的机枪哑了，趁此机会，疙瘩山的火力压住了对手，双方一来一往地互相对射起来。
地沟里，罗洪哲紧皱眉头对方汉超悄声说：“汉超，这么个打法不中，咱一暴露就架炮轰，有再多的人也不够轰的。”
“那咋整？”方汉超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。
“撤！”
“撤？这道防线再一撤，就没守的了。”方汉超虽然知道下步棋小鬼子必然还得重使架炮轰的老伎俩，但还是寄希望于在这儿就把进攻者阻住。
罗洪哲当然明白方汉超的心思，知道他是怕就此丢了山头，心中暗叹：还是脱不了当“胡子”的胎。嘴上又不便点破，正踌躇间，后山骤然响起枪声，一阵紧似一阵，一会儿便响成一团，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巨大的爆响。罗洪哲、方汉超同时一惊，正要扭头回望，山下的炮又响了。炮击和上回一模一样，先是试射，接着就是命中率极高的准确炮击，由于第二道防线的地沟上面有一条突出的石檐，因此，炮弹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地沟里的人。但这么个轰法，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石檐崩塌，那时地沟里的人就只有挺着挨炸了。
增援部队也同时向山坡逼近，因为有第一道防线的掩护，增援部队的行进速度显然比刚才的快了许多。
罗洪哲又一遍催促方汉超：“汉超，再不撤就晚了，后山一旦失守，咱卡在这儿腹背受敌，那可就完了。咱不能跟小鬼子硬拼，明的干不过就给他来暗的！”
“撤回主寨！”
此时，柳罐斗子带领二大队在后山北坡打得正紧。
北坡的进攻部队是两个小队的日军和一个连的伪军，指挥官叫川田。进攻的部队刚踏上通往山顶的栈道，川田便发现自己的断定是大错特错了。看似空荡荡无人的山头上只放了一枪，便轰然响起如同山洪暴发般的隆隆雷鸣。这雷鸣来自山头滚滚而下的石块，无数的石块汇成石流，直砸在进攻者的头上。想抢头功的一队小鬼子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这个灭顶之灾，全被砸成肉泥烂酱。
尘雾散净，山脚下乱石如垒。山头上仍是空荡无人，栈道上仍是寂静无声，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。川田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心惊肉跳，渐渐却看出了门道来，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。滚木擂石的数量终归有限，放光了，放什么？
第二次进攻开始了，一个班的伪军在川田驱赶下战战兢兢迈上死亡之路，谁敢说半个不字？柳罐斗子在刚放第一遍滚木擂石时高兴得咧开了嘴，待放到第二遍、第三遍时，这位二杆子粗人也觉察出不对头：“奶奶的，老鬼子命不值钱咋地，明知道是坑儿，咋还往里填呢？哎呀我操，这老鬼子要跟我玩邪的！”
看出川田的意图也得照样顶着打。眼见山顶的滚木擂石告罄，川田开始组织进攻，四挺机枪齐射，子弹发疯般扫向山头，剩余的七八十日伪军倾巢而出，一窝蜂似的朝山顶猛扑。柳罐斗子想组织还击，可被机枪压得根本抬不起头，情急之中，韩柱将早就预备好的炸药包丢了下去，随着轰天巨响，接近山顶的进攻者和栈道一起灰飞烟灭。罗洪哲、方汉超听到的就是这声巨响。巨响中，川田失去了进攻的通道，疙瘩山也将唯一的退路根绝！
过午，太阳开始偏西。五个大队在虎头厅前汇合一处。除一大队和五大队完好无损外，其余三个大队均已损伤过半。李疤拉眼儿和冯五都挂了彩，皮坎肩上血迹斑斑，俊花把各头领的家眷安置妥帖后，提着双枪也来到虎头厅前，百多号人望着方司令和“老枪”。
方汉超看着眼前这支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如今却残缺不全的队伍，神色黯然，心底不免涌起些许悲意，几缕怨怼。但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方汉超眉峰一挑，眸中射出凛凛精光，朝众人朗声喝道：“弟兄们，小鬼子快攻上来了，咱变个招数跟他干，各大队立马淌溜子，带足了吃喝儿，钻山洞子打他娘的黑枪，非把狗日的靠熊了不可！”方汉超缓了口气，接着说，“等鬼子一退，咱们论功行赏！”
方汉超话音刚落，柳罐斗子接了一嗓子：“咱把丑话先搁在先头，哪位大爷想偷奸取巧装孙子，不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，可别怪我老柳不他妈仗义！”
方汉超朝三弟欣赏地点了点头，双枪一举，“砰砰”两声脆响，高喝：“淌溜子——”
踏上疙瘩山的峰顶，犬首的心情甚至比当年率兵进入铁山屯县城时还满足。他终于雪洗了妻小被绑票的耻辱，为老朋友报了仇，应践了自己的誓言，他很惬意。遗憾的是，他的惬意很快便被击成碎片。所有的搜索报告都是相同的内容：未见军资，连一粒米都没有；未见残敌，连一个伤员都没有。也就是说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得到的是一座空山。
刚才还在激烈交火的抵抗者，现在却变魔术般地消失了。惨烈的鏖战之后，偌大的主寨中竟然连伤员都没有，这意味着什么？
答案很快就有了。夜幕降临后，不论是住进了虎头厅的伪军，还是住进了后寨的日军，很快就进入战战兢兢的状态。因为不知何时、也不知从哪里就会飞来致命的一击——放黑枪可是当“胡子”的看家本事——疙瘩山的人没走，他们就在这座山上，在与占领者玩着捉迷藏的游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