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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(6)

一个熟人要换些急用。”颜铭说:“这我问问老板。能换不能换,我怎么给你回话儿?”夜郎说:“有情况了你到我那里来。”

吃罢饭,夜郎要去戏班,颜铭也要去团里,两人就一块出门。夜郎要给颜铭拦一辆出租车的,颜铭却要夜郎带了她走,夜郎就骑了自行车,让颜铭从后边坐 上,人已经坐上去了,夜郎还在说:“上么!快上么!”颜铭说:“早都坐上了!”夜郎说:“就这么轻呀?一点感觉都没有!”颜铭说:“人没社会地位,体重也 没了。”夜郎说:“人爱人了,再重也不觉得重了。”颜铭说:“油了!”车从一个小巷里拐弯时,偏轻轻跳下来,夜郎并不发觉,还是弓着腰骑他的。颜铭捂了嘴 蹴在路边笑,笑着笑着嘴噘起来,恨夜郎心里没有她,竟然连她跳下车来也没发觉。夜郎骑了一会儿,说:“颜铭,我敢双手撒把哩!”见没反应,又说:“你不 信?”果然双手撒了把,车子险些撞在路边一棵树上,忙捏了闸,双脚也踩在了地上,回头来要给颜铭解释,颜铭却不在后座,吃了一惊,忙掉转车又往回走,巷口 里颜铭在那里抹眼泪。

颜铭训道:“你走么,回来干啥?”夜郎笑着说:“我故意试着你追我不追,你竞不追!”颜铭说:“得了吧,一个男人连老婆都能丢了,还算什么男人?赶明日你连你也丢了去!”颜铭再不坐夜郎的车子,搭了出租车往团里去。夜郎站在那里,又可笑又可羞,发了半天的呆。

晚上,五顺、小李吆喝着房东打麻将,秃子又支了大锅宰鸡煮鸡,硬拉着上了桌。打一会儿,秃子的婆娘就喊得胜得胜,得胜是秃子的大号,秃子就出去,原来是鸡头的毛不好褪,秃子就指点了怎样把鸡头在明火中烤,然后再回来码牌。又一会儿,婆娘又喊得胜,得胜,这火怎么灭了?秃子又出去检查了鼓风机的接线。秃子这么停停打打,但手气非常地好,连和了三庄,第四庄刚要出牌,婆娘又 喊得胜,五顺就躁了,大声说:“你是一辈子没见过个男人吗?就你有个男人吗?!”秃子说:“好了,好了,我不出去了,反正我把鸡钱已挣了回来,不在乎那一 锅鸡煮成糊糊汤哩!我知道我这会儿人缘不好了,是孤家寡人!”小李说:“你别逞能,我的钱只让你暂时保管罢了。”秃子却说:“实在对不起,又听牌了。”小 李说:“起得早不一定拾到粪!”打出一张牌来,秃子便说:“和了!”气得小李脸上不是了颜色。房东说:“狗日的口粗得很,打什么吃什么,我是饲养员了 嘛!”五顺说:“好了,今日这牌打不成了,秃子这两口故意这么着干扰咱们,趁机赢牌!秃子你去煮你的鸡去,喊夜郎来!”秃子巴不得溜场,就死狼声地喊夜 郎。

夜郎正沏了茶喝着看琴,听见喊声下来,秃子说:“夜郎你来,这个方位好哩,我把他们一绳都捆了!”夜郎替了位,房东的老婆也换了房东,四个人重新打 牌,各就各位,声称谁赢了请客去夜市吃羊肉串。一连三圈,夜郎竞不杠不和,直骂秃子牵了牛,让他来拔桩哩!赢得最多的是房东老婆,这女人就话特别的多,每 抓一张牌都大呼小叫,要亲上一口,说:“夹张!”气得五顺说:“你只会夹!来一个夹一个!我是来给你赞助来了?”小李嘟嘟嚷嚷个不停,警告自己要有平常 心:“不急,我不急,咱是平常心。”房东老婆说:“你平常心哩,你平常的心就是狼心!”夜郎只是不言语,一口一口抽烟。房东就进来小声说:“夜郎,实在不 忍心让你下来,可门口有人找你,是个黑粗男人也就罢了,偏偏是个美人儿!”五顺说:“谁个?”房东说:“那个颜铭。”五顺说:“熟人晦,让她到这儿来。” 房东就出去又回来,门口果然站着颜铭。五顺就说了:“夜郎输牌是有原因的,我输的什么牌嘛!”房东就替了夜郎要继续来,五顺、小李全不同意,一哇声要房东 老婆请客。女人说:“请客就请客。”众人就往出去,夜郎不去,领了颜铭到楼上。

院子里一阵吵闹,好像是秃子也要去,被五顺骂了个狗血淋头,到后来就安静下来。夜郎笑着说:

“瞧这儿热闹吧?都是些光棍汉,晚上闲得没事的。

——你怎么来了?是换外汇的事有着落了?”颜铭说:“老板说有多少换多少,明天下午,你把钱带到祝老那儿,我领了他去。”夜郎关门,就揽了她在怀里。

两人亲热了一番,夜郎惊异颜铭里里外外衣服都崭然一新,又抽起了烟,抽烟的动作很有风度,就笑着说:“女人变化真大,等将来你越来越光彩了,我还混不出个名堂,那我就悄悄溜走了。”颜铭说:

“你敢?!是不是有了新的相好,开始给我打预防针了?”夜郎赶紧说:“那我就是热萝卜粘在狗牙上,让你甩不掉喽!”把颜铭按在桌上,双手揉搓那散下 来的卷发。灯光下,卷发泛黄,拥了一肩一胸,越发衬得那脖下的肉白得鲜嫩。夜郎说:“头发又染了?”颜铭说:“哪里染了,留长后越来越黄,真讨厌!前天我 骑车子在前边,后面两个小伙在说:‘外国妞,洋妞!’我回过头说:‘谁是洋妞?’吓得那两个掉转车头就跑了。是不是我长得有些像外国人了?许多人都这样 说,你觉得呢?”夜郎说:“以前只是眼睛深,鼻子直,颧骨高,现在有了风度,就像是欧洲人的味了。——查没查你的祖上是不是汉人?”颜铭说:“老家在山西 晋北。”夜郎说:“要么是匈奴人;要么是洋人来??”颜铭虎了眼说:“来做什么?我揍死你!”却趴在夜郎胸前来咬,故意浑身在用劲,整个头部都在发颤,说 道:“我恨死你咬死你!夜郎,这是怎么回事嘛,我怎么这样爱你!”院门口就有了说话声,他们从夜市上回来了。夜郎忙推开颜铭,颜铭极快整好衣服。

有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,五顺在门外一连咳嗽了三下,夜郎在屋里说:“要进来就进来,小心把喉儿骨也咳了出来!”五顺就笑着推门进来,手里拿了一把羊 肉串儿。颜铭说:“到底是朋友,还给夜郎带来吃的。”五顺说:“夜郎出了力气么,该补养补养身子。”颜铭脸色通红,夜郎上去擂了一拳,说:“不说人话!我 怎地不吃?这是我的钱买的,我吃我的哩!颜铭,你也吃几串。”颜铭说:“我不吃。”夜郎说:

“吃!瞧你这样子,好像咱们真有了什么事。”五顺说:“我可没说什么事呀!什么事?”颜铭越发不自在,说:“你要这么说,我就走呀;要不是等着你们 回来,我早就走了。”说着出门就走。五顺说:“走不得的,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的。”就问,“你来的时候,有没有人给你做伴?”颜铭说:“没有的,怎么啦?” 五顺说:“刚才去夜市,大门外蹴着一个人的,当时倒没在意,从夜市回来,那人竟还在那里蹴着,我们问找谁?他说这院里住没住个高个子的姑娘?我们问:你是 谁?他说是朋友。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伴在那儿等你的。”颜铭说:“是不是个子不高,留个小胡子?”五顺说:“是的。”颜铭说:“我来的时候,在西大街 他就跟了我,说要和我交个朋友,我没有理,就发现他远远地还跟在后边。我只说我一进这院子他该知趣走了,没想他还在门外等我?!”夜郎说:“流氓!我去看 看!”颜铭和五顺一把没拉住,夜郎先下去了,在院子里大声叫喊:“谁个流氓无赖,三更半夜地倒敢跟姑娘到这里来?秃子,秃子,把通条给我!”铁通条先在门 上哐地磕了一下。院子里的人都跑出来,只见夜郎在门外骂道:“你跑什么?有能耐的你蹴着不动嘛!你这一跑,我倒小看你龟儿子了!”五顺就笑着对颜铭说: “颜铭,有夜哥在你就有安全感了!”小李说:“那人要是不跑,夜哥你真的就要打折他腿呀?或许人家并不是什么坏人,只是痴心些罢了。夜哥你别恨人家,你应 该感谢人家,更知道颜铭的价值了!”夜郎说:“噢,我怎么忘了,咱小李就是一心爱看漂亮姑娘,保不定也尾随过什么人呢!”说了一阵笑话,颜铭告辞要去,夜郎这时倒不好意思去送了。众人说:“要么就不走了,我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。”说得夜郎推了车子把颜铭送到祝老的楼下。

邹云换了外汇后,更是感激夜郎,过了几日,就约夜郎一定去平仄堡吃饭。夜郎推托不过,又约了宽哥,晚上六点钟两人赶到平仄堡,邹云已经在大厅门口候 着了。一见宽哥,就说宽哥在城墙上那么作乐热闹,怎么就不肯叫了她去?宽哥应酬不了这事,就推卸责任给夜郎。邹云埋怨了夜郎只和虞白她们来往,是瞧不起 她,倒做出万般的娇态来,显得很亲热,很随便了。邹云径直领二人到了餐厅,宾馆经理正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要出门的样子,一见面就说:“原来我是要作陪 的,可突然有个急事我得去市府里去的,今日邹云做东,改口了我来请客!”邹云说:“经理的眼睛在额上长着,只瞅着市领导,哪里还看得上我的穷朋友?说得好 好的你要在场,我请了我的朋友也巴结一下你,你倒不肯给我机会!”经理说:“市府叫我去,我能不去?可我有安排,书记市长有的,老汪老夜也有!”倒给邹云 耳语,邹云笑道:“这好,这好——这样的经理怎么不多有几个?!”却又说:“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嘛!”经理就把那些大小包打开。夜郎说:“嗬,这么多驴 鞭!”一一看了,有七条,上边都系有纸片,写着某某某书记的,某某某市长的,某某某主任的??经理说:“这东西现在倒真珍贵的,别的餐馆卖的都是青海一带 的小毛驴的,这是正经的西府大叫驴的货,只有咱们宾馆定向采购的,一年也只是给领导才一人一条的,我给你们也留了一条,已经让厨师好好做上了。——我这可 以吧?”邹云说:“够交情!这一道菜那就记在你名下喽!”经理说:“当然算我请客!”笑笑嘻嘻地告别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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