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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乱花总是迷人眼(5)

这可太气人了。薛龙斜身飞射,刚动起来,老叫化子的双脚便踏在了他的肩头。薛龙惊骇万状,一式“白云罩头”,手斩老叫化子的双脚。老叫化子嘿嘿一笑,一下子滑一到他的脚底,同时一招“大仙蹬炉”踹在他的脸上。他一下子前冲过去,差点儿摔倒。

老叫化子翻身飞起,冲他笑道:“薛哥儿,怎么样,再来?”

薛龙灰心地说:“十年后吧,那时也许一切会相反的。你有这么好的身手,何以甘心做叫化子呢?”

老叫化子哈大笑:“你若做几天叫化子就明白了。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比叫化子更自在的了。你若有钱,会担心被别人偷去;你有美妻,又怕她养汉;你有权力,怕别人篡夺;身着华服,又怕灰尘弄脏了衣服。你看,这些人整天提心吊胆,哪得逍遥?而我却可以无优无虑,安享天年。这道理你是应该懂的。”

薛龙一陰一陰一一笑:“这似乎并不彻底。我还懂得叫化子死后不必担心被掘坟盗墓,亦不会有人来问津,那连人味也没有了。”

老叫化子一愣,平淡地说:“人死如土,有人味倒怪了,不如不死。”

薛龙不想与他纠缠下去,急切地说:“前辈,我不是叫化子,还有许多‘怕’,你甭乱搅了。”

老叫化子不急不缓地说:“我没搅,你是怕我的。”

薛龙气极了,叫了起来:“我更怕女人,而你不是!”

老叫化子笑道:“我可以找到女人,不是我这样的‘女人’。”

薛龙一惊:“你知道她在哪里?”

“我知道哪里有女人,不同一般的女人。”

“她在哪里?”

“在我心里。”

薛龙气得差点儿跳起来,恨道:“你就不会讲一句明白话!”

“你就不会跟我走吗?”

薛龙连忙向他揖,笑道:“请前辈带路,我一定跟着你把路走绝。”老叫化子轻笑一声,乍然而失,仿佛一盏灯突然灭了,火焰无了踪迹。

薛龙吓了一跳,乖乖,这老东西难道是只狐狸变的吗!他高声叫道:“前辈,你去了哪里?”

“郑哥儿,老朽在墙头上。”声如蚊鸣。

薛龙抬头一看。老叫化子果然悠闲地站在墙头上。墙虽不高,可在眨眼间能飞上墙头,这份轻功足让薛龙心折了。他双臂一振,亦飞掠上墙头。等他到了老叫化子身边,而对方又不见。不过这次老叫化子留了余地,薛龙拧身掠去……

老叫化子犹如一盏无人挑的风灯,在空中飘摆擂荡,薛龙则要急急奔行。两人一前一后,奔出有许多里地,进入了荒山野岭。几多绕旋,到了一片荒坟前。坟上枯草成片,四周杂草狼藉,远看草木深,一派凄凄情。旁边的一棵老树上还蹲着一只乌鸦,把天空染黑一片。

薛尤感到这景太也苍凉,一挥手,乌鸦一声惊叫,煽翅飞去,不住叫,似乎不情愿。

老叫化子一言不发,出神地望着乌鸦远去。

薛龙颇有纳闷,也不好问,急道:“这里没有女人,你还指望坟子里有花样吗?”

“在这里却能等到女人。”老叫化子十分自信。

薛龙并不信任他,叹道:“你这是在拿我当猴耍。女人与荒坟,这两者相距太远了。”

“一点也不。也只有女人与荒坟最近,男人的骨头不管扔在哪里,都没有荒凉感的。”

老叫化子看来很懂情,也会用情。

薛龙却满眼里找不到一点诗意,他有的只是焦躁与无奈。在荒坟边无聊地走动了几趟,他凑到老叫化子身边:“你告诉我,我们在这里到底要等什么女人?”

“自然要等我找的女人。”

薛龙差点儿气飞,怒问:“这与我有什么关系?”

老叫化子慢条斯理地说:“女人总比男人心细,从她身上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。”

薛龙更火,一脚踏下去,把黄土地踩下去一个坑,叫道:“你至多能带来‘也许’,这不是我想要的!我不能听你的摆一布……”

老叫化子冷厉地截住他道:“若是你面对女人,就你这副德一性一,她受得了吗?你要无敌天下呢,做得到吗?我老眼昏花,你都对付不了。你不觉得乱吼下去,会把你的底气泄光吗?”

薛龙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,火气大消,牵拉下脑袋来,冲老叫化子发怒确是太不高明了。若惹恼老头子,说不定还会挨一顿臭揍呢。他面色尴尬,怅然无语。

老叫化子见薛龙老实了,不由笑道:“有的人一会儿不挨训,就不知手往哪里放,一天不挨训,连命也不要了……

薛龙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,什么话也没有说,脸上泛起发喘病人才有的红色。这时光是难过的,但是,是不可避免的。

老头子凌厉的目光似乎要摄出薛龙的对抗的灵魂,在没有收获之后,便趋于平淡。

两人都不说话。枯草与他们同在,看不出谁更寂寞。远处扬起飞尘,草随风摆一动。

太一陽一寂寞红,夜幕要降下了。薛龙小心地问道:“我们还要等多久?”

“放心吧,绝对在你的耐一性一限度之内。”

薛龙为了打破单调枯燥的气氛,给自己找一点乐趣,便讪笑道:“我们等的是什么样的人物,能告诉我吗?”

老头子平静地说:“这一路人你也许没说过,但她们的本领大得很,正派邪帮,江湖掌故,几乎没有她们不知道的,天下发生的一切,她们似乎都了如指掌。”

薛龙见他愈说愈玄,不由暗笑,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。你这么海吹能让人信吗?他急于知道她们的底细,便中间插言:“她们也是什么教派的吧?”

老头子点头道:“她们是‘邪一陰一司’的,专管江湖中的旁门左道,明教邪会,不于人间正当事。”

这真是奇闻,薛龙头一次听说,笑道:“那她们岂不是成了替天行道的侠客了吗?”

“这又不然。”老头子沉思了一下说,“她们抑制邪派一陰一教有自己的目的,并非为他人谋福。”

薛龙摇头说:“那也一样,效果不坏吗。”

两人谈论了一阵,夜就深下去了。一陰一风习习,有些让人毛骨悚然。忽儿,东方传来一声尖一叫,极不和谐,接着便是“沙沙”声。

老叫化子一拍薛龙的肩头:“人来了,快点躲起来,被她们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
薛龙一旺,正要发问,老叫化子却倏却藏进荒草中。他也不敢怠慢,急忙隐身。

片刻。荒坟前多了三个女人。她们身材高大,全是素衣,头上还系着一条二指宽的孝带子,有丈长,随风飘摆。

她们在坟前静默了一会,一个忽道:“附近有生人,我闻到人味了。”

薛龙在暗中吓了一跳,我们离她们有两三丈远呢,而且还有风,她怎么能闻到人味呢?

他正胡思乱想,忽听另一个女人道:“你们快滚出来,惹火了我们……”

老叫化子没等她说完,便忙不迭地站起来说:“仙姑别火,我们这就滚出来。小老儿笑丐,在此是等胡仙姑的。”

“是等大姐的?”那女人问:“你有什么事?”

笑丐说:“我想同一下一个姑一娘一的下落。”

“笑丐,念你与大姐有恩,我们答应你的要求。你要打听的姑一娘一叫什么?”

“常娴,一个挺美的姑一娘一。”

薛龙一阵激动,浑身颤一抖起来。不知为什么,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,也不想控制自己。

三个女人沉默了一阵,中间的那人说:“笑丐,那姑一娘一与你有何相干?”

“与我相干。”薛龙站出来说。

“你是什么东西?”那女人显然有些发火。

薛龙道:“你看我象什么东西?”

“无用的东西。”

“可还有女人想着我,这让我有什么办法呢。”

那女人轻蔑地一笑:“我可以告诉你们她的下落,不过你要为我们办一件事才行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一件很小的事。本来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办成的,可我们不屑去做,也不违背诺言行一事,所以要借你之手完成。”

薛龙爽一快地说:“既然你们让我去做,那就告诉我什么事吧,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。”

“很好。”女人点头笑道:“你去把‘石镜’给我们弄来。”薛龙顿时傻了眼,半晌说不出话。

那女人说:“‘石镜’在文明手里。你去向他要,他不会让你为难的。给你一百天的时间,你觉得怎样?”

薛龙本要迟疑,忽想父亲一生狡猾,自己何不使它一次一奸一呢主意有了,人就轻松了。他乐哈哈地说:“仙姑放心,‘石镜’在文明手中,要弄到手一点不难,你们就耐心等着吧。”

“年轻人,我们相信你,但也告诉你,我们是不可欺骗的。否则,绝没有好下场。你要找的人在‘死村’。你们可以走了,不过要小心,那不是个来去自如的地方。”

薛龙正要致谢,笑丐一把拉他就走,快似流星。等翻过山去;笑丐说:“对她们用不着客气。别忘了你们是在做交易,两不相欠。”

薛龙笑道:“我可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。”

笑丐连忙正色说:“跟女人不可乱开玩笑,尤其不能跟‘邪一陰一司’的女人开玩笑。否则,都要付出一个脑袋的代价,一个也不能例外。凭你的两下子,在她们面前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,看不见连我都不气大敢出。”

薛龙不信笑丐的,但也不顶撞他,心中自有计较。两人奔行了一阵子,薛龙道:“死村,离这还有多远?”

笑丐说:“我对什么都只有印象,不讲里数。能找到那地方就不错了,你若心急可先去。”

薛龙碰了一鼻子灰,下定决心不再言语。笑丐走到一块大石前,忽地坐下不走了。

“这地方不错,该睡的时候绝不要放过。”

他向石上一躺,倒头便睡,并且能睡得着,鼾声如雷。转眼间笑丐一睡如死,薛龙又恨又嫉妒。这人心中一念不存,确是“真叫化子”,他自愧不如。无奈,他唯有陪睡,还要离远点。

笑丐睡得快,醒得也快。薛龙刚入梦乡,他已走界。一坐而起,天上的星还亮着,但夜色已稀薄了。

他推一下薛龙,笑道:“我睡醒了,你呢?”

薛龙说:“我一直没睡,时刻想着走呢。”

笑丐站起身来,一闪而逝。

薛龙怕被扔下了,使出吃一奶一的力气紧追。两个人一口气奔到东方发红,才放慢脚步。

薛龙间,“前辈,您为什么要帮我?”

笑丐扭头看了他一眼:“谁说我在帮你?”

“这可奇了。你不辞辛苦一夜奔走,难道不是为了找人吗?”

“我就不可干点事儿吗?”

薛龙笑道:“前辈,我忘了您是个‘自在人’了。那胡仙姑是什么来头?”

“没有来头,却比你爹厉害得多。她的神通大极了,足以使千年内的男人为之低头。但她很少问人世恩怨,几乎不食人间烟火。”

“那她们要‘石镜’干什么呢?”

“这你放弃了一个机会,问我有何用。”

“那‘死村’又是什么险地呢?”

“答案已经有了,你会知晓的。”

两个人走到中午,终于来到他们要找的村子。

薛龙看不出这村子有什么特别,疑惑地问:“这村子并没有可怕之处呀?”

笑丐说:“难道你没有发觉我们没有碰到一个人吗?”

“这是明摆着的,何须发觉呢?”

“可怕也是明摆着的,同样不须发觉。”

薛龙自嘲地笑了一下,不再与他争辩。

他推开一家院子的门,走了进去,发现片刻之前院子里还是有人的,锅底下的火可以作证。薛龙笑道:“显然这不是什么‘死村’,一切都骗人的。”

“先别得意,是‘死村’反而倒好了。”

他们刚欲进屋寻觅,三个孝衣人从屋中蹿出来,她们的脸也是白的,喜怒不见表情。白的,喜怒不见表情。

薛龙大吃一惊,吓得连连后退。

笑丐倒还沉着,没有动,也没有言语。

薛龙注视了三个穿孝衣人片刻,心中不由不恸。无疑,他认出了眼前的孝衣人。

她们却不认得他。孝衣人围住了他们,并不动手,也不言语。

薛龙心中有愧,激动而不安,他盯着有点儿象常娴的女人说:“娴妹,我……”

他流一出了眼泪,悔恨的泪,怜借的泪。

笑丐欲言,一股一陰一风儿吹来,白雪与侯宝从旁边闪出。

薛龙看见侯宝,喜出望外,叫道:“宝弟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侯宝叹道:“还不是为了你吗。”

薛龙惊道:“为我?”

“自然是了。嫂子身陷此处,将有不测之祸,我只好牺牲自己到这里来做奴才了。”

薛龙有些不信,两眼闪烁不定。

白雪揭穿了侯宝的画皮:“你别听他胡说。她们三个人是自愿留在我身边的,因他一人想娶她们三个人,我才要惩治他的。我是个女人,自然要为女人打抱不平。”

侯宝见打破了他的西洋镜,十分着恼,却又不敢发泄。只好说:“大哥,你信她的还是信我的?我什么不懂?岂会一门心事想娶嫂子呢?”

薛龙脸上飞起一片老红,浑身的骨节都在发响,他听不得侯宝的半句话,更不愿看见他这副脸孔。同是一大爹的大帽子,也未必合适。他一陰一冷地射一了侯宝一眼,说:“你没有更让人相信的理由。”

侯宝嘿嘿一笑:“大哥,我知道你是个好色之徒,见了漂亮的女人什么也不信了。可我还是一爱一你的,父亲是不能选择的,我们是兄弟。”

薛龙气得脸色煞白,没法儿发作。在自轻自贱方面,他是永远也赶不上弟弟的。

白雪见他们兄弟俩唇槍舌剑干了起来,欢乐地笑了:“自古兄弟多残杀,起因无不是美人。再多你们兄弟两个,也没什么。”

薛龙恨从心头起,斜身一式“老虎伸爪”,铁拳直捣白雪的鼻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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