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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侠女酒后吐真情(3)

"芳驾有什么指教?""你曾经到一个神秘的地方看过一个病人?"宫燕秋心头一震,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?又为什么匆匆找上门来问这件事?"不错,有这回事!"宫燕秋无法否认,事实上也没否认的必要。郎中本来就是替病人看病,并非稀罕事。

"病人是何许人物?""不知道。""你连医治的是谁都不知道?""人家不说,在下便不方便强问,因为在下是江湖郎中,不是普通医生,江湖人应当尊重江湖规矩。""好,算你有理,病人得的是什么病?"宫燕秋心念电转,复仇使女追问得这么仔细,居心何在?如果自己说了实话,因而导致严重后果,至少要负道义上的责任。

想着,眼前又浮现出刺在病人前胸的红龙。

"一般的老人病。""你说谎。""什么意思?芳驾凭什么说在下撒谎?"宫燕秋心头又是一紧。

"不凭什么,凭你的话不近情理!""问以见得?""非常简单,襄一陽一有的是歧黄名家,不会医不了一般的老人病,说什么也找不上你这江湖郎中。"复仇使女够厉害,一语中的。

"这很难说!"宫燕秋力持镇定,"医道有如武道,各有专一精一,又如百物互相生克,江湖郎中未必就逊于杏林高手。""你在强辨!""如果在下问芳驾为什么要探听这档事,芳驾肯坦白相告么?""一浪一子,你弄明白,现在是我问你,如果我要你的命,不费吹灰之力,你最好是实话实说。""我一浪一子不受威胁。"宫燕秋的傲气已被激发。

"你真的不怕死?""人迟早总是要死的,尤其是刀头一舐一血的江湖人,随时随地都处在生死边缘,被杀或是杀人,无时无地不可发生。

就像是现在,芳驾只是举手之劳,没什么好怕的。"宫燕秋说得很慷慨,但也很淡然,他真的不怕死么?他甘心死在复仇使女的刀下么?当然不是,人没有不怕死的,只是基于大丈夫男子汉置身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,不愿表现怯懦而已。

此刻,仿佛复仇使女冰凉的刀已刺入身一体…"一浪一子,我要看你多有种!"左肋下起了尖刺的感觉,刀已对正了致命的部位,只消轻轻一送,生命之火便告殒灭。

宫燕秋呼吸窒住,血液也停止了运动,生与死的抉择,他一万个该活下,大任未了,将死不瞑目,可是能屈服么?他不是能屈能伸那一型的大丈夫,他是铁铮铮的男子汉,不能为了自己怕死而出卖了别人。

固然那胸刺红龙的神秘病人很可能不是善类,可是单凭想像而牺牲别人,并非武士之道,更何况复仇使女已明显地不是善类。

于此,他宁愿选择死。

至高至大的勇气和节一操一,将在此时表现。

"芳驾尽管下手!""你真的愿死。""如果是公平决斗,在下有剑在手,那又当别论。""可是现在你没反抗的余地?"所以在下等芳驾下手。""我杀的人太多,不在乎多你一个。""当然,在下很明白这一点。"宫燕秋已铁定了心宁死不屈。

复仇使女不知在考虑什么,没立即下手。

一阵可怕的沉默。宫燕秋什么也不去想,想多了便会决心动摇,他把思维保留在空白状态,静侍生命陨灭的那一瞬。

"很好,你既然决心要死,我成全你!复仇使女打破沉默,声音冷得像冰锥。

宫燕秋牙关倏地咬紧,就像法汤上的死刑犯,听到了监斩官那一声大喝"行刑!"的感受完全一样。

复仇使女并没下手,不但没下手,还把刀收了回去。

宫燕秋大为意外,但没有死里逃生的感受,因为复仇使女随时可以再出刀,她之收刀必然又有什么打算。

"一浪一子,我暂时不想杀你!

"为什么?""留你一张还能开的口,也许有用处。""也许你会后悔失去这机会。""后悔?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,我要杀你,随时随地都可以,不争现在这一时,这可不是吹。""很难说!"宫燕秋坐起半身,右手已抓起横在床里的长剑,剑在手中便等于有了一笔可以一搏的本钱,不一定赢,但至少有了本钱。

"一浪一子,你别认为抓到了剑,我说过不杀便不会再下手,否则你一样毫无机会"。复仇使女分毫没动,还保持着刚才的距离。

"可以试一试的。""用不着试了,以后再说。""在下可以告诉芳驾一句话……""什么?""来请在下看病的是谷府大公子的二先生,芳驾要想知道病人的身份,无妨去问他。"宫燕秋并非感于复仇使女不下杀手,而是想到她曾替自己解过围,礼尚往来,所以提供了二先生这一条线索。

事实上他自己也极想打破这个谜团。

"应该找谁是我自己的事。"复仇使女冷冷回答。

宫燕秋为之一窒,自己好意提供她这条线索,她竟然不领情,这种秘而可怕的女人,到底是什么心态?人影一晃,复仇使女像鬼魅消失。

宫燕秋抓着剑下床,房门是半开的,他这才想起紫薇进房时忘了上栓,否则复仇使女不会如此来去自如,对过紫薇的房门关得很紧,这边谈话虽然是低声,但总还是有声的,竟然没惊动她,想来是喝多了酒的缘故。

判断时辰,距天亮已经不远,他又回到床上,经过了这大折腾,他反而很快地入睡了。

□ □  □  □一觉醒来,已是近午时分。

漱洗后出房,小二在明间里打转,桌子已收拾清楚,却不见紫薇的影子,宫燕秋稍感奇怪,女孩子通常是不睡懒觉的。

"郎中先生,您起来了!"小二立即哈腰。

"有事么?""二先生来访,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。"宫燕秋大喜过望,他正愁找不到二先生,想不到他会自己来,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上心头。

这正是释疑的好机会,忙道:"快请!"小二期期地道:"郎中先生,病家……全被挡了回去,您....以后还看不看病?"宫燕秋道:"以后再说吧,快请二先生!""不用请,区区已恭候多时了!"随着话声,二先生已步了进来。

小二忙退了出去。

"请坐!"宫燕秋拉了拉椅子。

两人在桌边坐下。

"二先生一早光临,有何指教?""想请教一个问题。""噢,请说!""家主人得的是什么病?"宫燕秋大感错愕,复仇使女问的问题,二先生也问同样的问题,这是为什么?既称家主人,那病人应该就是谷家的老主人无疑,自己是由他亲自随轿送去的,他为什么不问主人或管家而要问自己,当中有何蹊跷?心念数转之后道:"二先生因何有此一问?""出于对主人的关切。"二先生勉强笑笑。

"何不问随侍贵主人的那位管家。""这……"二先生沉默了片刻,"恕我托大,要改称你老弟,老弟有所不知,家主人的脾气十分古怪,除了他亲信的管家和那个丫环,不许任何人接近,也不许接近的人随便说话,所以区区无从问起。""哦!这倒是少见。""老弟,家主人到底是什么病?""二先生容在下先请教几个问题?""这…当然可以!"宫燕秋整理了一下思绪。

"在下前往贵府诊病,本是名正言顺之事,何以一路如此隐秘?""理由很简单,区区说过,家主人脾气古怪,不许人知道他的住处,不得已而如此做,很对不起老弟,希望不要见怪。"二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
真的是如此么,宫燕秋心里想,可没说出口来。

"贵主人应该就是谷老太爷,老太爷当然是住在谷府,而二先生是府里的人,难道会不明白内情?""老弟,你说的是很合情理,但你错了,家主人并不住在府里,而是住在另一个隐秘的地方……""什么地方?""对不住,区区格于主人之命,不能透露。""在下并非一定要知道,二先生既有困难,不说也罢,倒是有件事务,必请二先生明白相告。"两眼迫视着二先生,沉疑地道:"在下治病,一共耗去了三天时间,后来得力于一张字条,才被平安送回……"话声故意顿住,观察二先生的反应,很含蓄的说词,不提"囚禁"二字,只说耗了三天。

二先生的脸色没变,镇定如常。"噢?一张字条!""对,一张字条,上面写的是'推元反戕,不宜留难'八个字,而这张字条在下已知道是二先生传的。"二先生的神色还是没变,只挑了挑眉,他的深沉实在令人骇异,仿佛是在谈别人的事,完全与他无关。

"老弟想明白什么?""这事的因果原委!""关于这一点,即使老弟不问,区区也要提出来的。"二先生的语调平和如故:"不久之前,本府有执事在普慈庵遇害,经过检验,是死于一种失传已久的诡异神功'推元反戕而老弟曾去过普慈庵,我们怀疑老弟与神功的主人有渊源,不敢开罪,故而区区传了那字条,原因是防止家主人在怪癖发作之下,对老弟有所不周。"这一说,合情合理,宫燕秋不能不信,在普慈庵中,铁头翁曾经点出了这神功的名称,原来对方顾忌的是这一点。

"原来如此!"宫燕秋点点头,不加辩驳。

"老弟与神功主人有渊源么?""这点……恕在下不便答覆。""那就罢了,老弟还有什么问题?""暂时没有了。""那好,区区还是老问题,家主人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症?"二先生两眼发亮,似乎想急于知道谜底。

"二先生有必要知道么?"宫燕秋口里问,心里却在想:谷老太爷卧病非止一日,家里的人应该知道病因。二先生如此迫切追问,定有原因,绝非如他所说的为了关切那么单纯,到底是什么呢? ""区区是希望知道!"二先生露出期待之色。

"贵主人是练功不慎而致走火入魔!""走火入魔!"二先生好像突然受了极大惊骇般虎地站起身来,栗声道:"不可能!"他的脸色变了,原先的镇静一扫而空。

宫燕秋瞪大眼望着对方,他不明白二先生听了病因之后,何以如此震惊,练武的人不慎而走岔,是常有的事,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,这是为何?"二先生刚刚说不可能是什么意思?""因为……"二先生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了。

宫燕秋心头疑云大盛。

"老弟已经治好了家主人的病?"二先生不答反问。

"是治好了!"宫燕秋点点头,冷冷地道:"二先生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。

二先生定定地望着空处,似乎在想什么重大的问题,久久,神色逐渐平复下来,转眼望向宫燕秋。

宫燕秋也在想问题,重大的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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