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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嘉陵江水匹马访名师 琵琶声中单刀驱淫贼(2)

柜房里的人很多,都围著掷骰子盆出神,有的赢了钱就高兴欢笑,有的已输了钱,就嗟叹,或是自己骂著。一江一 小鹤虽然身材不算矮,可是他比起这屋里的十几条大汉子,可又显得渺小多了。但他装出大人的神气,把包裹扔在一张床 铺上,然后抬著脑袋四下看人。

那些人因为正在专心赌一博 ,所以他们四个人进屋来,别人不甚注意。只有一个穿著青布大夹袄、四十来岁的人,过来与戚永等人谈话,问些一江一 小鹤所听不大懂的事情。

然后戚永就给此人向一江一 小鹤介绍,一江一 小鹤才知道这个人叫米子良,他是这里的镖头。当下一江一 小鹤抱拳微笑,说了几句客气话,他真像是个大人似的。

那米子良仿佛很诧异,不住地打量一江一 小鹤并把戚永拉在一旁,两人低声说了半天话。

一江一 小鹤拿眼睛瞧著他们,心说:大概这姓米的他是瞧不起我,因为我年幼,我倒得施展几手儿给他们看看。大概这些镖头也没有甚么本领特别强的,只把马志贤教给我的那套拳脚施展出来,也就可以把他们懵住了。

这时,那短刀杨先秦倒了一碗茶,给一江一 小鹤送过来,笑著说:“老弟,先喝碗茶,我们焦掌柜子回家去了,回头也许还来这里看看,不然就明天早晨才能回来。你随便歇著,都不是外人,要是闷得慌了,可以过来押两注,手气好了老弟你赢了钱,明天我还得叫你请我们呢!”

一江一 小鹤笑著点了点头,心里却盘算道:既然来到阆中,我就得先作出点名气来,不然就是见著阆中侠,给他磕头叫师父,他也未必肯收我。于是走过去,企著脚儿往那赌一博 圈里去看,就见他们是“赶猴儿”,用三个骰子,看谁掷的点儿大。

桌上放著个豆绿的骰盘子,一个穿著青绸夹袄,有两撇黑一胡一 的人算是庄家,他的眼前放著一大堆钱和碎银。随便对方押多少钱,他先把骰子掷出点儿来,只要对方能赶得他的点儿,他就照注赔钱,否则就叫他把钱搂过去了。

一江一 小鹤看了半天,见下一注的人也有赢的,也有输的,不过这些人赌的都是些铜钱和碎银,没有一个拿出整块银子下大注的。一江一 小鹤一时高兴,回到那床 铺旁,打开那包裹,取出半封银子来,托在手里,然后拿了一块约莫十两多重的整银子,走过去向桌子一摔,高声说:“来一下子!”

旁边的人都闪在一边,低著头,用惊异的目光看他。

那庄家也不管他是谁,看见银两就笑著说:“好,这才像个赌钱的,我来!”

说时由盆里抓起骰子将手高高举起,用力向盆里一扔,哗楞哗楞地一阵响,三个骰子在盆里乱转,一下没掷成,再掷第二下,结果是出来两个二、一个五。旁边的人都用眼瞧著一江一 小鹤,有的说:“五猴可不好赶!”一江一 小鹤却不在意,抖抖他那青绸袖头,然后去掷骰子,结果掷了个么二三,把十两银子一下输了,旁边的人都哈哈。

一江一 小鹤一生气,把手里所有的四十多两银子,一下押去。

这回庄家掷的是三点,而小鹤一下就掷了个“报子”,三个五点摆在骰子盆里如同三朵梅花一般,十分好看。那个作庄的人立刻就怔了,脸上变了颜色,说:“好,我赔钱,拿戥子来。”

这时短刀杨先秦也在旁边,他见一江一 小鹤赢了钱,他也十分高兴,赶紧去取戥子。

那作庄的人先把一江一 小鹤的银子平过了,随就掏银票赔账。

一江一 小鹤却说:“我可不要票子!”

旁边杨先泰说:“你收下没错,陈七爷的票子一定是利通大字号,到哪儿去都通用。”

那作庄的陈七爷,用眼睛看了看一江一 小鹤,笑著说:“老兄弟,大概你还不认得我。别说这些银子,就是把沈万三的聚宝盆搬来,我也敢跟你赌。回头咱们再论一交一 情,现在先来呀!越大注越好!”

一江一 小鹤一赌气把银票跟银两全都押上,接著掷了骰子,又叫一江一 小鹤赢了。

那陈七爷立刻点银票赔钱,气儿更大了,连连地敲桌子,说:“来,来,把注再下大点才好,我看老兄弟你也是个财主!”

一江一 小鹤也豪兴大发,就连气的下大注,旁边的人齐把眼睛盯住他身上,又盯住他手里掷的骰子上。

杨先泰就悄悄地劝一江一 小鹤,说是:“别下大注了,留下点本钱,要不然一下子就叫他捞过去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也很有打算,反正他手里有的是银票,他就每次只下二十两,如此直来了三四十把,总是一江一 小鹤赢的时候多。

那陈七爷手里的一叠银票和眼前的许多碎银子全都尽了,他打了个呵欠,擦擦汗说:“明天再来吧!我还得回柜。”随就转过桌子,拍著一江一 小鹤的肩膀说:“这位老兄弟手气真好,这是谁家的少爷?”

一江一 小鹤只顾了低著头数钱,并不还言,旁边钩刀戚永把一江一 小鹤的来历说了。

旁边的人一听一江一 小鹤会武艺,是独自闯江湖的小豪杰。如今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为会会阆中侠,就都更是惊异,都把眼睛直直地看著小鹤。

一江一 小鹤虽然年小,但像貌英俊,气派大方,而且现在穿的衣服又很阔绰,就把众人更给镇住了,不敢小看他一点。

小鹤从从容容地平银子,数银票。这次总共赢了二百六十多两,心里想著连原有的银子足足有四百出头,心里非常高兴,把银票都揣在怀里,银两要收在行李卷内。

这时,忽见有个黄脸的高身汉子,走在那床 铺前,抄起一江一 小鹤的行李卷就扔在地上,并且气忿忿地骂道:“他一娘一的这是谁的破行李,往我的床 上乱放!”

一江一 小鹤立刻生了气,瞪著眼睛说:“我的!凭甚么你把我的行李扔在地下?给我拾起来!”

那人也瞪著眼,握著拳头说:“给你拾起来?你是甚么东西?跑到这里来充财主!装好汉!兔子大的小杂种!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道人泼口骂将起来,他就把银两摔在桌上,抡著拳头扑过去,问道:“你骂谁!”

旁边的人全都闪开,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。

一江一 小鹤一拳向那人的脸上打去,那人却早防备著了,急忙用臂挡开,双手反向小鹤抓来。小鹤的左手将对方的右腕握住,右手又握拳猛向对方抡去,只听“咚”的一声,那人一咧嘴挣扎著疼痛,进前来扑小鹤,嘴里大骂:“你敢打我?小杂种!”一江一 小鹤却赶紧闪身,同时一脚向那人的左胯踢去,接连著用手去挡,左手伸过去,向那人的左臂又是一拳。

那人一歪身,小鹤向那人的左股上又是一脚,那人“暧哟”一声就趴在地下。但那人也不是好惹的,虽然趴下了,他一滚身又爬起来,奔过东墙去就抄刀,小鹤也由行李卷内飕地把钢刀一抽一出。

此时那人的刀光已向一江一 小鹤的顶上削来,一江一 小鹤急忙举手横刀,“仓”的一声把对方架住。那人赶紧一抽一刀,但一江一 小鹤不容他把刀一抽一回,反倒推刀一逼一近。那人不得不往后去退,就被他身后一个人将他摔在一边。这人向小鹤摆手,笑著说:“别打了,我看出来了,你的刀法拳法全都是昆仑派。”

一江一 小鹤一看,这人身材很肥,黑面大一胡一 子,但穿得很阔。

旁边的人都躲避开了,杨先泰和米子良把那个挨了打的人劝到旁的屋里去了,钩刀戚永就过来指著那胖子,向小鹤说:“这就是我们掌柜的金甲神焦德春,看在我们掌柜的面上,老弟你就消消气吧!”

一江一 小鹤扔了钢刀,向焦德春抱拳说道:“久仰!久仰!”

焦德春态度十分和蔼,走近前说:“这么小的年纪有这样好的武艺,我还真没有见过。请问老弟,你的武艺是跟镇巴鲍昆仑学来的吗?”

一江一 小鹤说:“鲍振飞是我的仇人,我如何肯跟他学武艺?我的武艺都是自己练出来的,只有我姨丈马志贤指点过我几手。”

焦德春点头说:“怪不得,我久闻鲍昆仑的徒弟除了龙家兄弟和贾志鸣之外,便是葛志强、鲁志中、马志贤等人的武艺高超。老弟你虽不是受过昆仑的传授,可也得算是昆仑派中的人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摇头说:“不是,不是,我不沾昆仑派的光,他们除了马志贤、鲁志中之外全部是我的仇人!”

这时,那输了许多钱的陈七爷还没有走,他过来向焦德春说:“今天这位兄弟赢了我不少的钱,把我身边带的四百银票都给赢去了!”

焦德春哈哈地笑著说:“你可也该输,哪天来到这儿,不捞几十两银子走呀!”

于是他就给一江一 小鹤介绍,一江一 小鹤才知道这陈七爷,名字叫陈文富,是本处利通长庄掌柜子。旁边那几个人有的是本处的买卖人,有的是本店的镖头和伙计。

当时因为天色已过二鼓,有些人就走了。焦德春就把陈文富留住,一面吩咐厨房备酒,一面向一江一 小鹤说:“刚才得罪你的那个人,是我的侄子,他名叫焦荣,也是我这里的镖头。现在老弟你与我,咱们虽是萍水相逢,但却也一见如故,我叫他们预备点酒儿,连陈七爷,咱们高高兴与地喝几盟,以后咱们更深一交一 。我并想把焦荣也拉来,叫他坐在下首,给你赔个罪,今天的那场事儿,你们以后谁都不用再提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焦德春说的这些话全都非常够朋友,他便慷慨地说:“不要紧,可把他请来,也不必给我赔甚么罪,我们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。”

焦德春笑道:“好老弟,你真慷慨!”

当时他叫他伙计把他的侄子焦荣叫来,命他当著人给小鹤作揖赔罪,一江一 小鹤也笑著抱拳还礼。

此时酒菜俱已摆上,焦德春就让一江一 小鹤坐在首座,他与陈文富、戚永、杨先泰、吕雄、焦荣还有两个镖头相陪。一江一 小鹤也作出豪侠的气派,擎著大杯饮酒。饮酒之间大家都与一江一 小鹤谈话,都知道一江一 小鹤此来是为会会阆中侠徐麟,但都不晓得他是存心要拜阆中侠为师。

焦德春却说:“你来得不巧,阆中侠走了已有十多天了,就因为在十月他在剑门道上,遇著龙志腾、龙志起弟兄二人。那弟兄在剑门把山老鼠茅清手下的几名好汉杀伤,他们并发下大话,说是川省所有的会武艺的人,他们都没放在眼里。这话传到阆中狭的耳里,阆中侠就恼了,独自提剑纵马追上了龙家弟兄,把他们的镖车截住。龙家兄弟的武艺一江一 老弟你是知道的,在鲍昆仑的门徒里他们是最杰出的人才,当然他们也不肯服软,所以就一交一 手起来。一交一 手之下,龙家兄弟才知道武艺比阆中侠差得多,兄弟两个一齐上手,都敌不过阆中侠一人。结果将镖车马匹全都扔下,两个人爬山跑了。阆中侠将镖车放走,却将马匹扣下,不料他还没回家来,龙家兄弟却跑到阆中来,到徐家去行凶。因为徐家还有一位少爷,他们两人也不能得手。结果只将徐家的庄丁伤了两三个,他们又跑了。后来阆中侠徐大爷回家一看,真是怒不可当,就立刻追赶下去,追了一程没追著。又回来把家事办挡了一下,他又走了。这一走就至今没有回来,我们想他也许追到紫一陽一去找龙家兄弟算账去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很注意地听著,就想:怪不得龙家兄弟都那么著急,跑到鲍老头子家里去勾兵,原来他们猜到了阆中侠要去找他们决斗。只不知现在他们见面打起来没有?又不知他们胜负如何?因此恨不得自己去看他们争斗才好。又饮过几杯酒,焦德春就又说:“我这个人生一性一好一交一 ,也就因为喜一交一 朋友,才得了这些虚名。至于武艺我实在抱歉,别说阆中侠我比不上了,就是我们川省二三流的拳师侠客,我也是望尘莫及。老弟你现在来了很好,我劝你也不必等著见阆中侠了。他那个人性情高傲,不喜一交一 朋友,你就在我这裹一住著,我给你引见些位朋友,以后你帮助我作买卖好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听了,却默默不语,心说:焦德春他不晓得我有多么大的本领,所以打算请我当镖头。其实不知我这点本领蒙他们则可以,打起来也不能叫他们占上风,可是若比起阆中侠和鲍昆仑那些人物,就差得太远了。我现在有这么些钱,谁指著作镖头吃饭?还是把武艺学好了要紧!当下摇头说:“焦掌柜,你老哥的美意我谢谢你了。我既然来到这里,蒙你们诸位不拿小孩子待我,我将来决不能忘了你们这些位朋友,现在我想只在此打搅你们一个月,一月以内阆中侠若回来,我就见见他。他若不回来,我再到别处去,将来咱们是后会有期。现在我才十几岁,就是会些武艺,我也还不知足。我非得投师学艺,下一两年苦功夫,把本领学得超过了鲍昆仑;回家去报了杀父大仇,然后我才能再到江湖上来跟诸位深一交一 !”

焦德春听了一江一 小鹤这一番话,他不由伸著大拇指表示敬佩,说:“好老弟,你真是一位胸怀大志的小英雄。报仇的事不用忙,我们川省的江湖人没有一个不恨昆仑派的,将来无论谁都可以帮你的忙。若说到投师学艺,老弟你可别恼我,我看你虽武艺高强,可是比阆中侠大概还差点;他若指点指点你,你的武艺一定会更加高强。不过可有两样,第一,阆中侠不但不一交一 朋友,连徒弟都没收过一个。我跟他相一交一 二十多年,又同住在一个地方,但他见了我不过是一拱手,连在一块儿喝酒都没喝过一回。第二,他的武艺虽在川省可以称为一绝了,但是若叫他去与鲍昆仑对敌,也不过是打个平手。”

他的话说到这里,旁边短刀杨先泰就搭言道:“我看要拜师父只有拜蜀中龙!若把蜀中龙的武艺,十成中学会了一成儿,我看就可以打道天下没有对手了。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这话,他就赶紧站起身来问:“蜀中龙是怎样的人物,他现住在哪里?”

焦德春微笑道:“你听他随便说,蜀中龙是二十年前川省一位大侠,不但武艺高得叫谁都比不上,并且一精一于点一穴一……”

一江一 小鹤赶紧又问:“甚么叫点一穴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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