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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志苦心坚十年成绝技 风微雨细双侠会荒村(5)

一胡一 二怔也不进屋来,他仰著脸往屋内去看,就见一江一 小鹤身长体健眉目英武,他便不敢小瞧,随拱拱手,转身又回到榆树下去任那雨淋著。一江一 小鹤看见他那黑铁色的厚大的脊梁,上面有鞭痕累累,有几处都一抽一裂了肉,露出一血来。

一江一 小鹤就忿忿地说:“那郝家,一定是恶霸!”

李凤杰却说:“但是他把郝家的庄丁也打得不轻,这一胡一 二怔他常在外面与人殴斗的。”

一江一 小鹤便不言语了。

外面雨声虽然小了,但是还没有住,天色可渐渐昏黑了。

一胡一 二怔在院中喂那两匹马,那个仆人就把煎的鱼、热的酒、熬的汤、煮的饭,都摆在屋中。屋中也点上了两盏菜油灯,李凤杰与一江一 小鹤就又高谈畅饮起来,并把一胡一 二怔也拉到屋里,请他喝了些酒。

因为一江一 小鹤明天就要起身,所以李凤杰越发擎著大碗请他饮。并说:“一江一 兄,你别看我是念书人出身,但是生平最钦佩你这样豪爽之人。据我说,无论武艺多么高强,但是一性一情若不豪爽,仍然算不得真正侠客。我们看太史公的游侠列传,以及唐朝人所说虬须客等人,莫不是激昂慷慨,豪侠爽一快,所以我最恨昆仑派那些人。因为他们没有一点豪侠气概,一次在长安西关,一次在灞桥畔,他们两番与我一交一 手,总是二三十人一齐上手,并且还杂入一个妇人。我真觉著他们可耻,后悔我与他们惹了那场闲气!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,心中又勾起了烦恼。喝了口酒,暗暗叹了口气,他又详细询问那帮昆仑派与李凤杰一交一 手的那个女子的容貌。但李凤杰仍然说自已没有十分注意那女子,究竟她长得甚么模样,自己实在说不出来,不过长得不寒伧罢了。

一江一 小鹤听了,心中越发感叹。暗想:“多半就是阿鸾,只不晓得她是否已嫁了人?她是否恨我?她若嫁了人,那我还倒不至于大伤心,慢慢地断了念头。若是她还待字闺中,那可叫我真难处理。我要想报父仇,就不能娶她。要娶她那就不但不能报父仇,还要向他们昆仑派求饶告罪、哀告、恳求,我一江一 小鹤岂能做那事?”想到这里,就咳地长叹了一声。

连气喝了几大口酒,然后把筷子放下,酒碗一推,向李凤杰说:“我醉了,明天一早就是下雨我也要起身赶路,到长安、紫一陽一、镇巴,斗一斗他们昆仑派,把仇报了,我也许就死在那里!”

李凤杰惊讶讶问道:“一江一 兄你怎么说这样的话?你若真觉得昆仑派和纪广杰难斗,那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。我娶亲的这件事并不要紧。”

一江一 小鹤冷笑道:“八个昆仑派,十六个纪广杰,我也不放在眼里。我烦恼的并不是报仇和争斗之事,我却是另有一件事,十年以来我也时刻未忘。我走江湖吃苦,在深山上学艺,不仅是要替父报仇,还为著另一件事,这件事却比报仇的事难得多!”

李凤杰说:“你又不豪爽了,有甚么话何不对我说?你我虽相一交一 未久,但彼此已知肝胆,只因你明天就要起身,不然我一定要留你多住些日。倘若你不嫌弃,我还愿与你结为生死之一交一 !”

一江一 小鹤却说:“好,说出这句话来,我们二人就算是盟兄弟了。可是我那件烦恼事真不是一言半语所能说尽,而且说出来你也不能给我想出甚么好主意,更得叫我心里添烦。还是等到将来我把事情办完了再来告诉你吧。”说毕他头朝里躺下睡了。

李凤杰用眼看著他,呆呆地坐了半天,但心中已经略略明白。一江一 小鹤屡次三番他向自己询问昆仑派那女子的容貌,多半那女子就是他十年前的情人 ,可是在十年前他们全都很小啊!难道十三四岁的少男幼一女,就有甚么私情吗?这样想又有点不能相信。

此时窗外有微微的淅沥之一声 ,两盏灯里的油都已快烧尽了,桌上盘碗狼藉,并堆著许多鱼骨鱼刺。李凤杰就把桌子搬到一边,预备明天早晨再叫那个佣人来收拾。他并把两盏灯的油都倒在一个灯碗里,吹灭了一盏,留下的这盏也压下灯捻,然后将屋门掩上。

刚要躺在榻上去睡,忽见一江一 小鹤一翻身,他睁著眼晴悄声说:“把那盏灯吹灭了吧!”

李凤杰吃了一惊,真没想到一江一 小鹤这时原来也没睡,便笑了笑说:“留著一点灯光岂不更好?你怕甚么?难道还有人偷我们的东西吗?”

一江一 小鹤又悄声说:“快吹灭了灯,我听见外面有声音!”

李凤杰越发惊诧,回身噗地把灯吹灭,并随身由壁间摘下了剑,轻轻地一抽一出。

走到屋门前,扒著门缝向外去看。就见外面的天色并不黑,只是灰色的混混沌沌,也不知雨是住了没有?可是,院中的榆树被风一摇动便哗喇哗喇地往地下洒水珠。

李凤杰刚要开门出去看看,后面的一江一 小鹤已然下了木榻,将李凤杰拦住悄声说:“不要出屋去,你别管,这大概是白天跟我打架的那个人他找我叙一交一 情来了。”

李凤杰微笑道:“我想是甚么声音也没有,大概是你听差了!”

一江一 小鹤微笑道;“我明听见有人推我们的柴扉,决不能听差。在九华山上我学艺十载,就是在十步之外你往地上扔下一个绣花针,我也能听见他的响声。”

李凤杰笑了笑,心中还不相信,以为纵是柴扉响,也许是村里的狗来顶的,绝不会是甚么贼人。

一江一 小鹤似乎毫不惊慌,但只是极有趣似地,把李凤杰手中的剑要过来,说:“你去睡吧,决没有甚么大事。回头我也许捉来个玩艺儿给你看。”

李凤杰笑了笑,说:“好吧,我看你的。”心里却想著倒要看一江一 小鹤猜度是真是假,并要进一步看他的武艺。

一江一 小鹤在门缝旁往外看了看,他又回到榻上睡,宝剑就放在身旁。李凤杰依然躺在外首,两人都不说话。

过了半个多钟头,一江一 小鹤似乎又睡著了,院中却发生脚步声,李凤杰就要翻身坐起,一江一 小鹤却又把他按得躺下,说:“这是一胡一 二怔的声音。”

李凤杰倾耳静听,果然听见外面的脚步的声音很是沉重。待了一会,有人在院中大声打哈欠,真是那一胡一 二怔。大概他是因为懊恼,身上的鞭伤又痛,在屋里睡不著,所以才出屋来凉爽。

李凤杰就不由佩服,觉著一江一 小鹤实在比自己精明能干的多。一胡一 二怔在院中大踏步地走著,哼哼地喘气,并不住地打哈欠。

李凤杰又笑了,就向一江一 小鹤说:“一胡一 二怔起来了,叫他给我们巡更吧。”

一江一 小鹤没有答言。

又过了一些时,李凤杰也就迷迷糊糊地要睡了,忽然就听一胡一 二怔在院中惊喊一声:“有贼!”

一江一 小鹤就像一只狸猫似地立即就手持宝剑由李凤杰的身上跳了下去。

他一出屋子,李凤杰也赶紧去取宝剑,外面却听当当地钢铁相击了几下,又听一江一 小鹤说:“老朋友你别跑呀!”及至李凤杰拿著一江一 小鹤的剑跳出屋之时,就见一江一 小鹤已然闯出柴扉追下那个人去了。地上直一挺一挺地躺著一条大汉,原来是一胡一 二怔正被点一穴一法给点倒了。

李凤杰先上前将一胡一 二怔解救过来。他就提剑追到外面,外面也是不见一江一 小鹤。雨还淅淅地下著,李凤杰跑出了村子,才见大道之旁,一江一 小鹤正与一个人在一交一 手。

那人使的是一根铁杖,双手舞著,除了横抡硬碰之外,并时时以点一穴一的著数向一江一 小鹤的胸间去点。一江一 小鹤的那口宝剑就如同这雨夜的空中闪电一般,白光飞舞,随著他灵巧的身躯,忽上忽下,忽左忽右,一逼一得那人不住向后去追。

李凤杰看他们一交一 手不过十余回合,就见那人抵挡不住,拖著铁杖就跑。

一江一 小鹤就似一只鹰似地飞追了上去,就从后面将他揪住,先把他的铁杖夺过来扔了。那人疾忙转身,用点一穴一法去掣一江一 小鹤,但都被一江一 小鹤将他手推开。

李凤杰也提剑赶上前去,一江一 小鹤摆手说:“不要伤他!”然后向那人微微冷笑,说:“老朋友,你的点一穴一法千万别向我来使用,这种能耐只可以欺负一些江湖人,但我却连用也不愿用它!”

那人得知敌不过一江一 小鹤,他就不再抵抗了,喘著气说:“任你处置吧!可是我得告诉你,我今晚来不是要伤害你,我却是要跟你比一比武艺。因为十年前我们在南一江一 县相见时,那时我们的武艺都差不多,现在我们的武艺都学成了,所以我才想来跟你比一比。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,才蓦然想起来,十年前自己跟著阆中侠到陕南去斗昆仑派,路过南一江一 县,曾在袁家庄宿过一宵,那紫面狮袁涌就曾把他儿子敬元叫出来与自已见过一面。

当下一江一 小鹤就惊讶地问道:“你不是袁大庄主的儿子袁敬元吗?你怎么到这里来了?”

袁敬元叹了口气,说:“自从阆中侠被鲍昆仑战败后,回到阆中他就不再闯江湖。我父亲和我哥哥袁子绍平生得罪的人很多,后来没有阆中侠帮助了,江湖中的仇人就都找上门来。我父亲和哥哥都先后被人杀死,家产也都被人抢去了。

幸有一位铁杖僧,因为我父亲曾布施过他很多钱,他感念旧谊,才把我救了,并替一我复了仇,带我到他的庙里去学习 武艺,特别传授了我按时点一穴一法,我就算是他的徒弟。他并给我改名叫静玄,将来还叫我带发修行。”

一江一 小鹤说:“好啦,以后我就叫你为袁静玄,可是你既认得我,为甚么在城里遇见,你不把话说明,却要在我身上施展你的点一穴一法呢?”

静玄说:“我实在没有恶意,我不过是听江湖人传说这几年你是投名师学艺去了。现在纪广杰又到河南来捉拿你,所以我今天见了你的面,才要试探试探你的武艺。其实,我到这里本是为参拜少林寺,并要会会金脸菩萨太无和尚。”

一江一 小鹤一听纪广杰现在已到河南要捉拿自己,就不由怒气填胸,问道:“你听谁说纪广杰他要捉拿我?”静玄说:“原来你还不知道?纪广杰现在已到了洛一陽一,随行的有两个人,一个叫独眼先锋蒋志耀,一个叫太岁刀刘志远,都是昆仑派的高徒。纪广杰沿途张贴招帖,要捉一江一 小鹤!”

旁边李凤杰笑道:“还是他那故技,他曾在西安府贴报子捉拿过我。”

静玄说:“这不过是为要激你出头。”

一江一 小鹤忿忿地说:“不用他四处去贴招帖,现在我就起身去找他。静玄兄,咱们后会有期,今天我多有得罪,但你是我十年前的故一交一 ,想你必不能怪我!”说毕,他拱拱手转身就跑回了鸣琴涧村内。

这里李凤杰要请静玄到他家中去谈谈,静玄说:“我不去了,过几天我再去看你。可是,你要告诉一江一 小鹤,那纪广杰的武艺是不可轻敌的。”说毕,静玄拾起来他那根铁杖回身走了。

这里李凤杰赶紧回到村内,就见一江一 小鹤已然牵马走出了柴扉,李凤杰就拦阻说:“一江一 兄你何必要这样一性一急,要走也得明天再走。”

一江一 小鹤摇头道:“这口气我忍不下去。我还没去找他们昆仑派,昆仑派却使出纪广杰来找我,并且还是要捉拿我。我若不赶紧迎上去斗斗他们,显我一江一 小鹤真是胆小如鼠,枉在九华山学了十年的武艺!”

李凤杰知道拦不住他,便说:“一江一 兄你既要走,我也无法拦你,不过那纪广杰的武艺我是知道的,他那龙门派传下来的剑法实在高超。你见了他切不可轻敌,这我可并不是灭你的锐气。”

一江一 小鹤却冷笑道:“我愿意他的武艺高超。并且见了面我也只用二三成的武艺来对付他,真正的功夫我还不想使用。我此去先把他打服,然后我再去找昆仑派报仇。大约一个来月,我就可以回来。”

李凤杰点头说:“好,好!我就在这儿等你。”

说时二人把宝剑换过来,一江一 小鹤就上马向李凤杰拱拱手,便往村外走了。

这时,大地之上烟雾茫茫,连路径都看不清楚,一江一 小鹤身上披著油布衣裳,头戴大草帽被雨击著还簌簌地响,道旁的雨水也潺一潺地向山涧和小溪之中去流泄。坐下的黑马哗喇哗喇地膛著水,就往北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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