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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娶妻

来源: 故事会 作者: 秩名 时间: 2015-09-16 阅读:
厚义给我打电话说,哥,俺大爷又给你找了一个老太太。我大惊:不是说好不找了吗,怎么又找了?厚义说,你别紧张,这回找的是保姆,不是给你找的后娘。这个老太太就是年龄大点,身体差点,还带着一个40多岁的傻儿子。我听得一头雾水。我说,你给我说清楚,什么保姆,什么傻儿子?厚义说,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,你问问咱四叔吧,他可能知道。
我给四叔打电话。四叔说,你爸这么大岁数了,找个保姆是好事,已经说好了,管吃管住不给钱,试用三个月,不行就让她走人。我说,父亲的身板一直很硬朗,除了偶尔头疼脑热,没啥大毛病,有必要非找保姆吗?再说,老太太这么大年纪,身体又不好,找了她,是让她给父亲当保姆,还是让父亲给她当保姆?四叔说,你爸他愿意找,谁管得了啊?我问,怎么还带着个傻儿子呢?四叔不耐烦地说,你常年不在家,有个傻儿子不是坏事。
我是某集团军政治部的一个处长,手头上一大堆事儿,可我的心乱了,再也坐不住了。父亲这是要干什么呀?找了一个无处安身的老太太,还带进一个40多岁傻儿子,这不是胡闹吗!虽说找的是保姆,可万一老太太病倒了,能把她撂在大街上?万一傻儿子闹出点事来,能看着不管?我不是慈善家,我家也不是收容站,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。我决定回老家一趟,把老太太和她的傻儿子赶走,不能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我父亲叫章德元,这年76岁。按说到了这个岁数,找个保姆,我不该大惊小怪。可是,我对父亲太了解了,他今天找的是保姆,明天就可能让她变成老伴儿。在这之前,除了我娘,他已经先后找了两个老伴。
我不愿意回忆我的童年。童年,在我眼中是灰色的,在回味中是苦涩的。
我3岁那年,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,我的生父病饿交加,溘然离世。不久,那几间破房子塌了,母亲为了生计,带着我改嫁了四门和村的章德元。更大的不幸接踵而至。7岁的时候,母亲又病逝了。我听父亲说过,娘快不行的时候,气若游丝,不能说话了,就是合不上眼,只是流泪。父亲说,我给你治病,把家当全卖光了,你还不满意吗?娘不闭眼。父亲说,你这个儿子,我把他抚养成人,有我吃的,就有他吃的,你满意了吧。娘还是不闭眼,父亲就哭了。父亲哭着说,不给你儿子说上媳妇,我也打光棍,不让他落在后娘手上,这行了吧?娘的眼睛就闭上了。
我从7岁没了娘到18岁出门当兵,十一年,父亲没给我找后娘。我对父亲说,你找个老伴吧,一个人怪孤单的,我又照顾不上你。父亲说,我大老章说话算数。又过了六年,到我25岁结婚成家了,父亲才动了找老伴的心思。不过,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,父亲的脾气又不太好,没有女人愿意上门。父亲便发狠道,我就不信,我大老章会打一辈子光棍!他拼命干活挣钱,两年后盖了新房,随后就把一个姓卢的孤老太太招进了门。那年他56,卢老太太63。
卢老太太陪父亲生活了九年,最后被他送走了。卢老太太辞世不到一年,父亲又把一个姓王的老太太领进门。王老太太也是个孤寡老人,无儿无女。那年父亲66,王老太太71。
我当兵在外,老婆小那后来又随了军,家里只剩了一个老爷子,我支持甚至怂恿父亲找个老伴。我说,我会像孝敬你一样孝敬她老人家的。但是父亲找的前两个老伴,我是反对的。理由很简单,两个老太太年龄都比父亲大,身体都比父亲差,并且无依无靠,所以嫁给父亲,是因为父亲有个在部队当军官的儿子,是指望靠父亲养老的。
父亲的脾气很倔,他认准的事儿,九头牛也拉不回。我反对无效,只能面对现实,先后把两位继母认下来,像供养父亲一样供养着两位老太太。
第二个老太太,也就是王老太太,跟了父亲十来年,后两年基本上是在炕上度过的。父亲不离不弃,端屎端尿,去年十月份把王老太太送走了。当时我对父亲说:“老爸,你已经送走两个老太太了,可不能再找了。”
我这话是当着二叔、四叔的面说的。我这么说,是想把父亲的后路堵死。我隐约有一种担忧,老爸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把一个老太太领到家里来。
父亲叹口气说:“过了年我就76了,哪能再找呢?不找了。”
我趁热打铁地追问:“你真的不找了?”
父亲似乎有些犹豫,至少是不够坚定,说:“不找了。”
我笑了,说:“二叔、四叔,这话你们可都听到了,我爸他不再找了。我爸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,吐口唾沫砸出个坑。”
我接着对父亲说,“我在部队上给你找间公寓房,你在老家呆够了,我就把你接过去,照顾你也方便,省得来回跑。你想老家了,我就把你送回来。多好啊。”
二叔章德亨瞥瞥父亲,哼了一声,说:“你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,要为厚大想想。”
四叔章德贞说:“大哥,咱不找了,厚大在外面是大官,享享清福吧,不能再给自个儿找累赘了。”
我见父亲表了态,二叔四叔又都向着自己,心里便踏实了许多。
我怎么也没想到,还没过半年,父亲又找了第三个老太太。
我驱车300多公里,匆匆赶回我的老家——唐湾市芳河镇四门和村。
我家的院子,与一般农家的院子差不多,若说不同的话,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,枣树上拴着一头老驴。父亲早就不用这驴干活了,但一直养着,还特别上心,又是草,又是料,每天还要牵出去遛一遛。几年前我就劝父亲把这头驴卖了,光吃东西不干活,养着干吗呀!父亲恼怒地瞪我一眼说,你说的这是屁话,这头驴跟着我出了大力,卖了,就让人家宰了吃了,我要养着它,养到老死,扒个坑子埋了它。
我一进院门,就看到了一个老太太。老太太在屋门口靠墙坐着,头垂在胸前,大概在温暖的阳光下迷糊着了。听到大门的动静,老太太抬起头,迷迷瞪瞪地往大门口的方向看,然后扶着墙站起来,回头向屋里喊:德元,你看这是厚大不?说是喊,其实她的声音有气无力,有点颤抖,像在呻吟。我看了看她,她的年龄可能比父亲还要大,个头不足一米五,头上顶着稀疏的白发,很乱,扎煞着,脸色发黄,脸上满是皱褶,干瘪得像没有一点水分。她的眼睛是干涸的,眼珠呆滞,好像不会转动,脸上的肌肉僵硬,木木的,看不出什么表情,或者根本没有表情。她迎着我走了几步,脚拖着地,颤巍巍的,像随时会摔倒的样子。我没和她说话,径直进了屋。对家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老太太,我心理上一时还难以接受。
父亲勾着头,坐在椅子上抽烟。方桌上搁着他的大茶杯子,那杯子本来是透明塑料的,已经污成咖啡色的了。墙上挂着他那根铜拐棒,还有一盘快散架的算盘。父亲这几年是明显见老了,头发已经灰白,耳朵也背了,过去他的腰挺得很直,头也硬硬地昂着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他习惯勾着头了。他抬起脸来,面无表情地问了句:你咋回来啦?过了一会儿,又说,傻子你还没见着吧,他看牌去了,你去街上弄几个菜,叫你四叔过来,中午一块儿坐一坐。
我想,父亲说的傻子,大概就是老太太的儿子了。我问老太太姓什么,父亲说不知道,又说可能姓杜。我又问了有关老太太的一些问题,比如老太太有亲戚没有,傻儿子是怎么傻的,等等。父亲不耐烦地说了三个字:不知道。看着勾着头抽烟的父亲,我无奈地想,这就是我的父亲,什么也不知道,甚至连人家姓什么都不清楚,就敢收留在家里。
从我一进家,老太太就拖拖沓沓、屋里屋外地忙活着,似乎并不关心我和父亲说什么。
父亲喊老太太:“给我满上水。”
暖瓶就在父亲身边,他的大茶杯里还有不少水。我赶紧给父亲把水满上。
我说:“她傻儿子不是常年在外打工吗,怎么到咱家里来了?”
父亲眯着眼抽烟,烟雾在他灰白的头上缠绕。他瞪了我一眼说:“你别傻儿子、傻儿子地叫,他姓杜,叫憨头。”又说:“他娘在咱家,他来了,咱能堵着门不让进啊!”
老太太把炕上的被子抱出去,晾在天井里。又打扫外屋的炉灰,一瘸一拐地用簸箕端出去。然后又进了里屋,给父亲另倒上白开水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形的塑料瓶子,拧开盖,递给父亲,说,你该吃这个了。那是我带给父亲的深海鱼油。
老太太说:“不是告诉过你吗,俺姓赵,怎么忘了?”
听了这话,我心念一动。我和父亲说的话,她是非常留意地听了,耳朵真够好使的!看来,她是个有心人。
我隐约感觉到,老头子已经被老太太黏上了。
我家与二叔家是斜对门,中间隔着一条路。我先去二叔家看了看,然后去找四叔。
四叔一家住在芳河大街的两层楼上。四叔不在家,到街上玩儿去了。我与四婶说了会儿话,说话中自然提到了老太太和她的傻儿子。四婶说,这个老太太更差劲,还带着一个拖累,趁你回来了,抓紧把她轰走。四婶说,一开始谁也没见过这个傻小子,后来老太太在你家站住脚了,就和你爸说,她还有个傻儿子,不知跑到哪儿打工去了,整天唉声叹气、哭鼻子抹泪的,说想儿子了。你爸心就软了,说能联系上不?能联系上,就让他家来吧。你爸一放这话,第二天傻小子就上了门。说是出去打工,还不知猫在哪儿等着呢。你见到你的傻兄弟了吗?不是一般的傻,40多岁了,连个媳妇也找不上,说话前言不搭后语,能抽烟,能喝酒,喝醉了还耍酒疯,有时还抽风,抽起来躺在地上不省人事,满口吐白沫。说他傻吧,也不是真傻,会花钱,经常向你爸要,你爸就十块八块的给。你爸买了烟,他见了就装进兜里,你爸还龇着大牙笑。你爸这哪儿是找保姆啊,是找了俩帮他花钱的。
我一声不吭地听着,越听心里越沉重,渐渐地就生出一个念头:我必须当机立断,把老太太和她的傻儿子赶走。
我去找四叔。下了楼,走了没几步,就看到一家小酒馆,见里面挺干净的,就要了六个菜,还要了20个肉包子,说好让人家送到家里去。人家问你家在哪儿?我说就是大老章家,铜拐棒大老章。人家就笑了,连声说知道知道。在这个街上,父亲的名气很大,一说大老章,没有不知道的。结了账,还不到150块钱,我正感叹着老家的东西便宜,突然被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吓了一跳。回头一看,原来是街对面有家商铺开业了,门口聚了不少人,巨大的牌匾围着红绸子,有人正往门楣上悬挂。我躲闪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走过去,一眼看到,四叔章德贞正在那儿吆吆喝喝帮忙呢。四叔越发胖了,脖子里的肉叠着,腰带在大肚子下面勒着。我与熟悉的人打着招呼,拉着四叔往家走。
路上,我问四叔,这个老太太是谁给找的?四叔说是我父亲自己找的。我问是怎么找的?四叔说在大街上找的。接着他就笑了,他说:“你爸真有两下子,和人家老太太一见面,当天晚上就留下了。”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,四叔忍不住笑了两声,给我说起来。
一日,父亲闲来无事,拄着他的铜拐棒,到芳河大街上转悠。说到他的铜拐棒,有必要解释几句。这根铜拐棒,是用高射机枪的子弹壳做的。当年我在老山前线轮战的时候,有个战友做了这么一根铜拐棒,我便要了来,作为参战的礼物送给了父亲。父亲自得了这根铜拐棒,便如获至宝,擦得油光锃亮,走到哪儿带到哪儿,以致闹出不少笑话。
在大街上,父亲碰上一个乡下的熟人,两人天南海北地神聊,那人就聊到他村里一个老太太,聊到老太太多么多么可怜。原来老太太多年前死了老伴,带着一个傻儿子,几间破房塌了,娘儿俩住在小学校废弃的一间库房里,夏不避雨,冬不御寒,傻儿子四十多了,连个媳妇都找不上。父亲就动了恻隐之心,拍着胸脯说,让她来找我吧,我收留她。当天下午,那人就把老太太给带了来,在家里吃了晚饭,熟人走了,老太太留下了。
据四叔说,父亲对这个老太太不是很满意。老太太比父亲倒是小一岁,父亲间她是不是有病,她说不是什么大病,就是前几年脑子被栓住一回,已经全好了。父亲问她傻儿子的情况,她说也不是实傻子,就是脑子转得慢点,常年在外打工,很少着家,不会拖累人的。父亲就有些犹豫,但他拍着胸脯说了“我收留她”的话,不好食言,硬着头皮把老太太留下了。那熟人竖着大拇指说,“大老章,仁义啊!”
家里凭空冒出个老太太,父亲总得有个说法。他把四叔叫到家里来,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。四叔说,我没意见,二哥不同意也当不了你的家,就是厚大那里,你总得对他有个交代吧,他要是反对,就不好办了。父亲说,我是老子,他是儿子,我做事还非得经他同意吗?四叔说,厚大对你够孝顺了,你不能蹬着鼻子上脸,真把他惹恼了,你靠谁去?父亲觉得四叔说得有理,想了想说,那就说是找了个保姆吧,我76了,找保姆他不会反对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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